渥水 – 2022秋 – 短文集

山不在高,多石则趣

作者:叔丁

编者按

叔丁的散文《山不在高,多石则趣》在平静的文字,既描写了高山景色的变化,亦有大自然的风雨寒暖,人在爬山时的犹豫和感悟。作者对传统成论的质疑、挑战和透彻的思索,让文字有九曲回肠的妙趣,有了哲学的深度。作者通过简单的场景故事,写出这种的深悟。用不同视角的对比,让多元复杂的事情道理层次清浊分明。她优美的文字、透彻的思维,散发着蓬勃动感的青春气息。

——编辑一尘

秋天是我最爱的季节,早秋的斑驳,仲秋的辉煌,甚至晚秋的萧索与清朗都让我动心。在渥太华河北的Gatineau公园的Luskville Falls附近,有几段可以攀爬的山路,有溪水瀑布,有山石林立,是我秋天喜欢的去处。

时值晚秋,曾经的橙黄赤绿早已被秋风秋雨淘洗殆尽,树枝棱角轮廓分明,默默分割着蓝天。就连瀑布都不再恣意奔流,涂抹着几许秋霜,却彰显出内敛与沉静。晚秋的景物似乎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变迁。我知道这自然是冬雪的到来。

理所当然的晚秋萧索,故地重游的瀑布山路,却不缺少惊喜。风景是动态的,看风景的季节、天气、时间与心境自然都是变数。而这次的惊喜,是缘于同行人的攀岩志趣。此次我们不只走了常规的瀑布山路,还去探查了可供攀岩的山坡,或者说乱石堆。

石头,石头,还是石头。

有人说,石头是天上的星辰遗落人间。那每一块石头就都有一个故事,一段辉煌过往,来到山间倒好像是历劫的仙人了。不知哪天会重新回归天上。踩在每一块石头上,都是感知每一个故事,每一段人生。

古人总喜欢以块垒比喻心中郁闷,那这山中一堆堆的石头就如人生愁苦。何以浇块垒?可以用雨当酒来浇。或者干脆不去浇,用利剑劈,劈它个七零八落,岂不痛快。爬石头,才知道那些被当作酒的雨浇出的痕迹,以及被剑劈开的缝隙,正是手足可以插入的地方。浇了块垒,劈了块垒,就找到一个在生之苦中的切入点,可以挣扎而游走。

确切地说是手足并用地攀爬。爬山徒步从来不曾获得的乐趣,在爬石头中我终于体会到了。人直立行走了几千年?早已忘记了四肢着地的感受。那些拜山朝圣者,不仅手足并用,也臂股投入,更兼叩首以亲吻土地、石阶。那种触碰,会牵动怎样的神经呢?

其实石头是山的骨骼,在春夏草木繁茂之时,石头藏了形迹。在冬天白雪飞舞中,石头被掩埋了。只有在晚秋,在秋的繁华尽数被洗尽,石头,山的铮铮硬骨终于凸显出来。

有意思的是那些橡树叶,在红枫正浓的时候被抢了风头,而在此时却终于正式出场。橡树叶似乎是最晚留在地上的,它的形状如剑戟一般锋芒毕露,质地坚挺而柔韧,风刮不走,雨淋不腐,秋阳的温度与秋霜的寒度都不足以让它消融,它是在冬雪过后依然留在原处的秋天的印记。

在晚秋所有秋叶退场之时,就是这样的橡树叶与山石为伴。踩在树叶上要小心,因为树叶很滑,而且具有欺骗性。叶下可能是石头,也可能是虚空。就像走每一步人生之路一般,你不知会有怎么样的可能在等着你。

有石头的山,高度已经不必在意。

渥水 – 朗读版 – 2022年9月号

渥水朗读版编委会

责编:晓冬
主编:楚楚
编委:云光、任义、晓冬、泰华、博文、挺好、楚楚(以姓氏笔画为序)

刊名题字:于旭升
封面设计:瘦灯
封面摄影:雪犁
排版编辑:晓冬

渥水朗读版简介/征稿要求

《渥水》是渥太华四季诗社主办的大型文学网络刊物。《渥水》朗读版是渥水文字版的延伸。《渥水》是一个诗意的名字。“渥”指渥太华、“水”取其“河流”之义,水是涌动的生命之泉,“汴水流泗水流”,渥水之湄,如此美好。

朗读版将由诗社热爱朗诵的朋友们用美好的心灵和声音演绎诗社的原创作品。让芳香精美的文字插上动听悦耳的声音的翅膀。朗读是对于原创文字作品深刻理解后的再创作,也使原创文字作品在适应朗读的基础上得到进一步升华,从而让听众得到双重的艺术享受。

投稿请发邮件:woshuilangdu@gmail.com,每邮件限投一件朗读作品。

朗读内容

自选朗读任何经典、优秀的文学作品。包括诗歌、散文。鼓励选择四季诗社的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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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读时要先读出作品题目和作者名。尽量做到吐字清晰,发音准确,采用标准普通话。音频背景噪声小。鼓励自行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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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鼓励提供作者简介。

渥水 – 2022夏 – 短文集

球场惊魂

作者:笑言

老方一早是揉着惺忪的睡眼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走下楼的。太太在炉台前忙碌,厨房里弥漫着煎咸肉和煮咖啡的香味。小狗扑到他脚边绕了一圈,然后跑到厨房玻璃门前,蹲下来望着窗外不住摇尾巴。老方在它身后说:“你着什么急?雨停了你妈自然会遛你,无非晚一点,可我又打不成高尔夫了!”

该死的天气!渥太华不是伦敦,也不是热带雨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然也过起了长长的雨季。球场动不动就发通知:由于天气原因,球场当日关闭。会员们抱怨不止,交一季的钱,打半季的球,这不坑人嘛。不就下场雨,以为球场是机场,航班说取消就取消啊?太霸道了。

“快来吧!”老许在微信群发信息了,“今天球场不关门。中午开始放晴,场上没人,球位随便订,咱们早点去!”

老许是全天候铁杆球迷,夏秋不在乎下雨,冬春不在乎下雪,只要球场开门,就算下刀子他也会下场打球。正因为需要见缝插针地打球,老许养成了看天气预报的习惯,尤其爱看雷达云图,被球友戏称为“天气家”。天气家这个不伦不类的叫法十分民间,一看就不是官方认可的头衔。

“不是有雷电警报吗?”群里有人问。

“雷电都是一阵一阵的。”老许解释,“一般躲个一刻钟半小时就过去了。如果情况严重,球场会鸣笛要我们离场的。”

人最经不住煽呼,群里立刻便有人响应。老方连午饭也顾不上吃,让太太等着修空调的,别忘了遛狗,自己则匆匆赶往球场。

停车场空荡荡的,细雨若有若无,丝丝缕缕轻抚在脸上,心情随之舒畅。天青草绿,红、白、蓝各色小旗在果岭上随风轻摇,罗宾鸟、红翼黑鹂和麻雀在苇尖上飞来飞去,啄木鸟以令人惊讶的高频率“咄咄咄”地猛啄着树干。静乎?动乎?老方不由想起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诗句。

四人开了球,一路走着,天竟然说晴就晴,太阳甚至出来晃了一遭。老许说:“多好的天气!今天不来打球太亏了。”老方说:“不冷不热,是个打球的好天气。”小李说:“幸好球场开门,而且今天是我们专场。”喜欢抬杠的大刘说:“不是专场,我听到树那边有别人在打球。”众人无语。老方心说,如果不是下雨临时凑人,才不要跟你这杠精拼组呢。

一不留神,老方的铁杆挖起了一大块草皮。大刘打趣道:“你蓝翔毕业的呀?挖掘能力这么强!”老方没好气地说:“地湿,可以放心打,不怕砸地震伤手腕。”打着打着,天又阴下来。大刘也打坏一个球,马上找借口说:“气压偏低,感觉胸口闷得慌。”老许说:“拉倒吧,有球打就不错了。”

渥太华半年都得算冬天,能打球的日子不多,自然不能辜负。渥太华的气候一向是冷热分明,冷则冷到极致,热也热到极致,通常是关了暖气立刻就得开冷气。而这几年天气越来越反常,风风雨雨,说变就变。尤其是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天气忽冷忽热,花花草草的小苗刚刚冒出地面还来不及伸个懒腰就被冻死了,由此想来地里的庄稼也好不到哪里去,目测今年粮价要涨。

聊到天气,老方说:“今天冷飕飕的还下着雨,前天的气温却高达三十三度。我家的空调偏偏就在最热的时候坏了。”

大刘说:“空调总是在最需要它的时候坏,没啥稀奇的。”

老方说:“当时我忙着远程上班,没太注意。空调口明明还在送风,身上居然出了一身汗。还是我太太从窗口看了一眼,说外面的压缩机不转了。”

老许说:“这几天够热的,没空调可不成。”

“谁说不是呢。”老方说,“我查了一下天气预报,除了今天,下面一周都是大晴天,三十多度呢。真是想要晴天要不到,不想要却偏偏躲不掉。”

“那你赶紧找人修呀。”小李说。

老方说:“找了,电话上一约就是两周以后。等不及呀。我上网查了一下,好像是启动电容坏了,于是自己拆开机壳找到电容的参数,去电器店买了一个回来换上,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好了?”“不灵?”老许和大刘几乎同时出口。

老方摇摇头说:“还是不转。没办法又找朋友推荐,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一个师傅,约在今天上门。我出来打球,只好丢给太太处理了。”

正说着,老方接到太太的电话。说空调师傅来过了,补足了制冷剂。

“其实以前没有空调一样过日子。”大刘插了一句。

“那不一样,以前可没有现在这么热。”老方不同意。

“那个瑞典环保女孩桑伯格满世界演说的时候,我还不以为然呢。”老许说,“可这才几年,气候越来越恶劣了。多好的渥太华,住了这么久,除了冬天冷,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隔三岔五出现洪水警报、龙卷风警报、暴雨雷雨警报……”

“政客们不作为,只顾自己拉选票。”小李说。

“还是现在的孩子厉害啊!敢做敢为。”老方说,“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他们不能容忍当今掌管世界的成人留给他们一个千疮百孔的地球。”

高尔夫就这点好,可以边打边聊。差不多快要打完十八洞了,碧绿的球道、浅黄的沙坑、覆满浮萍的池塘、稀疏的树林与茂密的灌木,还有盛开的花朵和成片的薰衣草、深色的加拿大鹅与白色的鸥鸟、慢慢爬行的乌龟与肥胖而敏捷的河狸……又是愉快的一天。老方和球友们心满意足,体力充沛的小李甚至考虑要不要再加打九个洞。

最后一洞他们准备开球时,天色忽然暗下来,球场拉响了雷电警报。小李说:“最后一洞了,打完吧?”

老方对老许说:“你是天气家,你说。”

老许犹豫一下,说:“好吧,走过去是回去,打过去也是回去,图个圆满收杆,咱们快点打!”

小李动作快,先开了球。老方紧接着站好球位,准备上杆。就在这时,细细的一道闪电在他脚下划出耀眼的直线,一直伸向远处的果岭。他吓了一跳,抓起球说:“不打了,赶紧回去!”

没有任何过渡与缓冲,惊雷猛地在头顶炸响,大雨倾盆而下。一时狂风大作,根本不能撑伞,冰雹夹在暴雨中劈头盖脸砸来。

老方凑着球道边的树带跑向停车场,希望能尽量少淋点雨,少挨点冰雹。

“离开树!”老许一把拉住他,“走低洼开阔处!”

话音未落,前方一株高大的枫树被狂风拦腰吹断,断枝横扫地面。一株一株的大树在他们眼前被风刮断、被雷劈倒……

老方和老许蹲在一个高坡下,心有余悸。

“谢了老许!他奶奶的,打球打出生命危险了!”老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小李则向球的落点冲去,试图捡回他打出的那颗新球。结果别说球,风雨中连人都看不到,此刻的能见度不到三米。他只能凭着记忆往回跑,昏暗中一棵树在他眼前连根拔起,张牙舞爪朝他压过来。他也不知哪来的速度,本能地向后急闪,堪堪躲了开去,险之又险没被压着。可留在身后的球包却被扫到了,球杆稀里哗啦抛洒了一地。

暴风雨肆虐了好一阵,才终于缓和下来。老方和老许赶紧往停车场跑。

忽听小李喊道:“大刘受伤了!”

老方和老许急忙赶过去,只见大刘被压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下,满脸是血,昏迷不醒。三个人小心翼翼试图挪开树干,可树干太重,他们根本搬不动。老许当机立断,说:“我去会所求救,老方你赶紧打911!”

球场开来拖拉机,但不敢贸然救人,生怕再出意外。好在救火车及时赶到,由专业人员救出大刘,当即送往医院。小李知道他家的地址,匆匆赶去报信了。

老方回家的路上,随处可见吹断的树枝树干。加油站被掀了顶,广告牌被抛在路旁。交通灯不亮了,十字路口按停牌规则依次通过。临近住宅的一条街上,高高的水泥电线杆被风吹得歪七扭八,电缆在天空中晃来荡去,一幅末日景象。

回家一看,果然担心成真。不但停电了,连手机信号和网络也断了,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人们就被隔离在一座孤岛上,大自然的力量竟是如此可怕。老方打开门,把小狗放出后院,自己也跟了出去。丁香树耷拉着被打断的枝条,牡丹花落了一地,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花瓣遍布后院,有的还贴上了篱笆。唯有粗壮的鸢尾花经受住了考验,怒放如旧。

加拿大四季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