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像任何形式的文学一样,是用来表达作者的情感、感受、认知、观点等抽象或繁杂的东西。限于古典诗歌的字数和规则的限制,作者往往无法用直白的语言去描述。再则,古典诗词要求含蓄,不能过于直白。因此,古典诗歌创作需采用行之有效的修辞手法,隐喻是其一。
隐喻是比喻的一种。比喻需三个构件:喻体,本体和喻词。如果喻词为“如”,“似”,“像”等不确定的词,就构成明喻。如果喻词为“是”,“为“等确定性的词,或省略,则构成隐喻。
隐喻可使本来难以表达,抽象,复杂的意象变为容易;也可使平淡的意象变生动,从而使诗歌更易懂,更有韵味,也可启发读者的想象力。
其实,隐喻不只是一种修辞手段,也是一种思维方式和认知现象。我们都会利用隐喻来认知我们的周遭世界,理解抽象复杂的事物。也就是说,我们大家(孩提除外)都有利用隐喻的能力。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建立这种能力,而是有意识地将其运用到诗词创作中,并要不断地提高,加强这种能力。
虽然隐喻的现代研究起源于国外(Lakoff,Johnson,Turner等),我们先人对隐喻早有深刻的认识,并把隐喻娴熟地运用到文学创作中。“比”是古诗六要义及近代诗三要义之一。比就是比喻,包括明喻和暗喻(隐喻)。比是古诗和近代诗的灵魂,没有比,就没有诗。
诗经的美,隐喻是最为重要因素。先人用花草,动物,山川,风雨等来隐喻男人女人,以及他们的感情,爱情,情操,以及社会现象等等。比如用树木隐喻男人,花草隐喻女人,水隐喻爱情中障碍。比如《国风.魏风.硕鼠》将剥削者比作老鼠,《国风.秦风.蒹葭》将水比作婚姻爱情的阻隔。
唐诗宋词继承了以往诗歌中隐喻的运用,并发扬光大,最显著的是用典隐喻。李商隐是代表之一。李商隐善于用典,他的诗词有些朦胧,也招惹不少批评。甚至有人称他的诗词为“点鬼簿”。这是题外话。
李清照的词中也常用隐喻,特别是花。李清照的花就是她一生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在《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作者用买花,戴花,比花来形容主人翁在见新婚丈夫前的复杂心理活动。在《鹧鸪天.桂花》中,作者用桂花来隐喻作者欣赏的一种人品,也正是作者自己人品的写照。
诗词中的隐喻不只限于词语和句子,也可贯穿于整个诗篇中。如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和《钗头凤.红酥手》。前者来隐喻作者本人自况和人格,后者用来隐喻作者与唐婉的爱情悲剧。
修辞学对隐喻的定义复杂难懂,我们不必深究。我们记住两点足够。第一,隐喻中喻体和本体要有一定联系,这些联系可基于逻辑关系,也可基于约定俗成。第二,隐喻的张力并不是与相似度成正比,而恰恰是成反比。第二点再加一些解释。
像隐喻一样,张力也是个现代术语,定义尚未统一。我的理解如下。
不论是现代诗还是古典诗词,都有不同层次的对立统一的结构。比如诗的表面意义和隐含意义,诗句中静与动,明与暗,冷与暖等的对比,以及隐喻的喻体和本体。张力是指这些结构的关系的衡量。结构的两方面相差越大,或越深刻,张力越大。张力大的作品可激发读者的联想,而激发读者的联想是诗歌的重要目的之一。
试看以下例子。
红和火,绿和蓝是意义上相差很大的词语。白居易就用火比喻红,用蓝比喻绿,诗句“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也就成为古典诗词中比喻运用的经典。再例如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和柳宗元的《江雪》都是用物象塑造一个孤独,凄凉的氛围(表面意义)来表达作品的隐含意义:作者的自况和人品。只从字面上,作品的隐含意义无任何踪迹。读者只能用联想去体会(当然作者需了解作者的写作背景)。
与任何修辞手段一样,隐喻的运用也要有度。恰到好处地运用隐喻是我们文学创作中一生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