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文诵读《我们在等待这一缕风》 – 作者:瘦灯
我们在等这一缕风
等了这么久
坚如磐石的冰块
咔嚓喀嚓的断裂开来
缝隙中微微透出
柔软的呼吸
——是它吗?
我们在等这一缕风
等了这么久
圣洁的原野变得污秽
身上的清白在流逝
汩汩地注入地下
融物细无声
——是它吗?
我们在等这一缕风
等了这么久
抚面不痛,沾衣不湿
蛰伏已久的阴郁
终于破喉而出
一点浩然,十里快哉
——是它吗?
Four Seasons Poetry Society (FSPS)
作者:雪犁
说起拜年,在我小的时候,是真的要跪着向长辈磕头的。当然,这是关上门偷偷地磕头的。
记得七十年代初的那个农历新年,和往年一样,母亲穿上用旗袍剪去下摆请裁缝定身改做的乔其纱夹袄,在外面套上一件灰色的列宁装,两手各牵着身穿新棉袄新棉鞋的我和姐姐,跟在提着大包小包年货的爸爸后面,去向爷爷奶奶拜年。其实爷爷奶奶家就住在同一条弄堂里,但据说希望独立门户的爸爸和妈妈,在结婚后提出每月孝敬爷爷奶奶25元,便不再去爷爷奶奶家搭伙吃饭了。很多年后母亲告诉我,在那个年代里,这样的做法,是带有一丝不孝顺的。
推开门,爷爷威坐在一个高背藤椅上,我和姐姐赶紧喊:“爷爷新年好!”。叔叔顺手取来饭锅保暖用草窝上的盖子,往爷爷脚下一放,这时候奶奶笑咪咪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往爷爷身旁一坐,姐姐就乖乖地跪上了草窝盖子。姐姐磕头起身后,轮到我的时候,我就憋着嘴唇一边偷笑,一边跪了下去。一旁的叔叔说我态度不认真,我站起身来向叔叔吐吐舌头,矫情地反叛说:“磕头是四旧。”。
爷爷患有白内障,耳朵也聋,他干枯的手离开取暖用的烫婆子,拉着我和姐姐的手,慈祥地笑着。这时奶奶从绸缎袍子里掏出两个红包,我和姐姐各自恭敬接过打开,红包里是两块银币。母亲从我们身后赶紧接过红包,嘱咐我和姐姐说谢谢。这是我最后一次拿到爷爷给的红包,过了一个多月,爷爷在宁波老家去世了。爸爸满足爷爷最后的意愿,把奄奄一息他背到上海十六铺码头上了船,在他宁波老家祖屋后的竹园里悄悄地落葬。丧礼后我们全家回到上海,我问起爷爷给我和姐姐的银币,妈妈从抽屉里取出来给我看,两枚是袁世凯的“大头”,另两枚是孙中山的“小头”。
父亲是家里的长兄,每年春节磕头之后,我就与妈妈一起进了奶奶家的厨房帮手做团圆饭,妈妈作为大嫂,要赶在姑姑带着表哥表妹来拜年前做出一桌菜来。其实年菜在农历新年前的两周前就开始准备了,妈妈为了讨爷爷奶奶喜欢,做的菜式大部分是宁波传统菜,由于当年没有冰箱,物质也没有现在那么丰富,妈妈就要提前帮奶奶制作风干鸡,用酱油腌制五花肉,瘦肉灌制的腊肠,还有风里吹干的海鳗。
虽然我是家里的小女儿,但母亲分配给我的任务也不轻。上海的冬天是阴冷的,母亲在做酱鸭前,总要让我捧着冰冷的鸭子拔鸭毛,这给我童年带来很大的阴影,出国后只要看见留着大胡子的男人,就会联想到这布满胡子的讨厌鸭头。我比较喜欢干的活是做蛋饺,江浙人过年不吃饺子,但寓意着金元宝的蛋饺是必不可少的。 我喜欢站在暖炉前,在小小的圆勺上涂一点点猪油,然后在勺里注入一汤匙的蛋液,将小勺在炉火上轻轻一转,放入一点调好的肉酱,将蛋皮对折封口,金元宝就做好了。
江浙一带的年菜,每个菜的量不大,在北方人看来有点小家子气, 可在物质缺乏的年代,要保持传统做出八个冷菜,八个热炒,还有大菜和点心,对母亲来说,是用足了她智慧和心思的。酱鸭,熏鱼,油爆虾,烤麸,金瓜拌海蜇,酱油肉,鳗鱼鲞,油焖笋……在冷菜结束后再吃两条刚炸好的春卷,还有一碗糯到口里即化的宁波猪油汤圆,这股暖流激发了胃口,接着母亲又边做热菜边端上桌,水晶虾仁,葱爆海参,苔条黄鱼,糖醋排骨,蚝油牛肉,家乡红烧肉,塔菜炒冬笋,还有毛蟹炒年糕……最后当爸爸帮妈妈端上一个高脚暖锅,热气腾腾的金元宝蛋饺一排排浮现在眼前时,爷爷奶奶姑姑叔叔的赞叹声,是对我劳动最好的奖励。妈妈用冒着汗的额头,贴在我潮红的脸蛋上,我可以感觉到妈妈的骄傲。
八十年代末我出国留学后,就再没有机会吃到妈妈做的年饭,因为中国农历新年时,加拿大的学校或者公司都不放假。母亲因患帕金森在七十多岁就去世了,所幸的是在她去世前的最后一个农历新年,因照顾她的阿姨返回家乡过年,使得我有一种责任感回家照顾母亲。当时我竭尽全力回忆模仿妈妈煮过的年菜,但却煮不出妈妈煮的味道。而妈妈也因为吞咽困难,没能吃上几口。
历史在重演。今年儿子因为疫情在纽约读书无法回家,实际上他在七年前离家出去读大学,也没有机会回家过年了。可我们这代人,不管离开中国多久,我们心中的新年依然在春节,这是缅怀亲人的时候。虽然现在年轻人不用下跪,通过微信就能抢到红包。但如果让我再有机会回到童年,我是愿意向祖辈下跪磕头的,虽然他们严厉的教育被我们反感过,他们不善言辞的爱也让我们误会过,可我们总是在慢慢升级到和祖辈当年一样的年纪,才渐渐懂得他们内心的寂寞和对小辈的思念。
这几年的年饭,我都是和朋友一起在餐馆分享的,而今年因为疫情我们只能在网上订餐。虽然不用在厨房劳累似乎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福气,可无法再享受到与家乡亲人团聚在一起品味年菜,却是我们海外游子的遗憾。俗话说,出门靠朋友,好在来自祖国各地的兄弟姐妹在国外视同亲友,我们的亲情,化作一句简单的问候,那就是最朴素的年味。
作者:杜杜
读罢诺贝尔得主托马斯曼的《魔山》,五味杂陈。不少章节阅读数遍,方略知一二。好在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都看不大懂的书,自己便有足够理由看不懂。托马斯曼曾说过他的《魔山》需要阅读两遍才能读好,那么对于我们这些对此书所涉西方历史背景一知半解的人来说,恐怕阅读四遍五遍方能了解书中真意。
魔山下部,直观印象比上部精彩,甚至可说《魔山》的伟大是因为下部。上部做的是地基的铺垫,下部是立起来的高楼。上部给出了大部分人物的出场扫描、故事发生的地点环境,以及情节发生发展的大方向和小说气氛,下部则在上部这个“根”的基础上,枝枝蔓蔓地繁荣起来。换句话说,上部是根深,下部是叶茂。动人心弦的情节、哲学思想和人文动态这些使这部作品变成不朽名著的因素,基本都在下部蓬勃展现。
絮叨,在很多文学大师的作品中是常态,特别是重量级的 长篇小说。严肃文学除了讲故事,一定有厚重的思想内涵孕育其中,虽然不是以哲学著作“有条有理”的方式书写出来,却在大段的对话和陈述中得到充分展示。托马斯曼对社会的关注、对历史的探讨、对宗教的质疑、对进步思想的吸收、对战争存在的意义等等深刻的思考,大部分是借着塞塔姆布里尼和纳夫塔的争论来体现,二人的争论没完没了,所涉及的哲学宗教思想也就没完没了地战斗着。二元化思想、理性与感性、旧和新、封建专制与启蒙运动、传统与现代、好战于反战、保守与自由、出世与入世的冲突,贯穿始终,令阅读难度大大增加。你一边感觉激动,一边感觉困惑,时而清晰,时而荒谬。你仿佛呆在一个庞大的迷宫里,走不出来,却时刻希望下一个路口就会柳暗花明。
很理解为什么托马斯曼得诺贝尔奖时,这部书没被提及,因为它太难读太难懂了。宏大复杂的思想,很难抓住头绪,导致诺奖评委也说它不清道它不明。但读不懂,不是否定它的理由,它是一部宏大作品,早已是文学史上不争的事实。这部德国教育小说,被认为书写了德意志文化史,成为德意志民族的教科书。
整部书是以瑞士山上一个疗养院为背景,描写住院病人们的生活状态,以及由病人延申而出的山下生活和世界风云。病人大多是有钱人,整部书以没落贵族阶级的生活状态为标的。颓废和虚无的气氛笼罩全书,这种颓废派生出的混乱癫狂的病态气氛,在书的结尾达到高潮。
从主人公年轻的汉斯,你可以看到他是如何在这个山上,像吸了毒品一样,被一步步消磨掉人间世事的兴趣,对这种颓废无目标的世外桃源生活渐渐地沉迷上瘾,他患上的肺结核病似乎只是成就了这个瘾罢了。他无知觉地成瘾,不能也不愿自拔。时间变得没有意义,日子不是用日来计算,而是用月、半年、一年来计算。时间好像不再行走,停在了山上,他在那个“世外桃源”一呆就是七年。
汉斯性格单纯,思想不确定,聪明敏感,为人善良敏感,热爱音乐,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上流社会贵族后代,很可爱的一个人物。他对苏夏太太的爱情停留在精神层面,细腻真诚,几乎不涉肉欲,或者出于作者的有意回避,颇令人唏嘘。
苏夏的情人富豪皮配尔科尔恩的形象特别有趣,一个享乐主义者,他随心所欲享受生活的精神实质轻易地战胜了塞塔姆布里尼所代表的知识与智慧在汉斯心中的地位,也暗示了人类对物质世界的诱惑鲜有抵抗力的普遍本质。而表哥勇敢的军人气质,则具有一种英雄气概,他违背医嘱的下山和死亡,是不是一种积极入世的精神败给颓废思想的象征?
生和死、灵与肉的问题,显然是这部书中相当重要的探索范围。疾病和死亡,在疗养院成为常态,但每一种死亡都给人莫名的震撼。值得一提的死亡有,表哥为了下山参加演习而引发的病死、富商明析尔因阳痿而自杀、决斗中纳夫塔的自杀。托马斯曼试图在死亡中找出人生的意义,而这种意义通过这些人物的命运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答案。许多章节里关于这个话题的探讨也不胜枚举。人类一代又一代寻找着生存的意义并试图指明生存与死亡的关系,一代又一代都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才会产生出众多哲学派别,文学作品也因为人类这个永远的困惑而增加着深度和重量。
因读过一些关于《魔山》的介绍,我一直试图在阅读中寻找它超出现实主义的元素,除了少量的梦境和“跳大神招魂”的章节,现代意义的元素并不多。它脱离现实主义的作品范畴是通过“象征主义”来超越的。整个“魔山”象征了欧洲资本主义社会的特定灾难时期的社会状态,阴郁颓废,缺乏动力,思想纷杂,战争的浓云渐渐笼罩。小说中多种人物的多种思想,则象征了当时欧洲或者说德国不同阶层百花齐放的思想和对立阵营一触即发的危险存在,比如共济会、耶稣教会,民主主义启蒙运动思想、反犹太民族的军国主义思想等等,都如水面下的暗流,随时可能掀起风浪,让平静变为喧嚣。德国知识分子的精神面貌,通过这种篇内的现实、篇外的象征得到展示。
从作品的可读性和吸睛力来看,这沉重的大书比起塞万提斯的《唐吉珂德》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尔玛佐夫兄弟》等书,要败下阵来。它没有曲折跌宕的情节,也没有令人血液沸腾的共情感让读者发狂。它的好,是缓慢而滞钝的,甚至是晦涩的。搅动你心胸的是 一种沉重的力。它就是它,在文学史的群山中,占据着一座显耀的高峰,不容登山者忽视。
选了上译钱鸿嘉的翻译版本上下部《魔山》来通读,另外手头的一本是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的合订本。两部偶尔对比着读,很有些趣味,可以鲜明地看到翻译的差别。比如我专门对比同一句的翻译,发现主谓宾等结构都能彻底变换,但意思相同,很是神奇。感慨于语言的排列组合颠来倒去,可以如此千变万化。翻译家们的任务如此艰巨,精通语言之外,还需要极好的文字能力、思想能力和宽广的知识面,才能把这样的巨著翻译得精准到位,非常不容易。而要想真正领会作者最原始的语言魅力和思想风貌,恐怕除了阅读德文原著,难以实现。
在不久的将来,我会来二读三读这本不朽名著。随着时间的前进、知识的积累和阅读的精进,希望我这位攀登书山的登山者,能到达它的山顶,拨云见日,一见此山真容。
作者:陈宜浩
(格律五首)
三更躑躅遣疏狂,十里氤氲当酒尝。
七步清吟沾玉露,八分月色入诗囊。
检点艰辛入背囊,包包年味醉萧郎。
铁驴上路龙行雨,车队扬尘虎下冈。
莫道异乡生计苦,只图故里热醪香。
遥知村外桑榆下,伫望儿归是老娘。
几番风雨洗重阳,九月村田稻未黄。
对酒三更归梦短,游魂万里故情长。
醉眸不识儿时伴,祖屋犹存旧日香。
一夜无眠品甘苦。晓看雁字写秋凉。
莫怨邪魔侵老身,负疴方识世间珍。
家财万贯贱如水,良药三盅暖似春。
边练边修边悟道,半聋半哑半劳神。
心诚自有苍天助,回首一轮秋月新。
借得人间百丈笺,碧波为墨画江山。
唐风宋韵心头涌,丽句清词道上摊。
草篆楷行形错落,梅兰菊竹色斑斓。
且凭怀素生花笔,练就蓬莱长寿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