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水 – 2021秋 – 短文集

话说澡堂子

作者:瘦灯

图片:瘦灯

澡堂子这个词,北方人大都很熟悉。它其实就是公共浴池的别名。

堂字单提,很自然就会联想到,学堂、祠堂、庙堂、公堂、殿堂,木兰诗里更有“天子坐明堂”。所以这个“堂”字,非常的冠冕堂皇。但是一旦亲昵地加个子字,变为“堂子”,就十分的亲民、世俗了,甚至可以低落到尘埃里。南方的妓院就称为“堂子”。如旧时上海的“长三堂子”,来客不论何种服务,一口价大洋三块。

中国南方水源丰沛,气候温暖,个人洗浴非常容易。但是北方干旱地区居多,更为严峻的是,冬季时间漫长且冰天雪地,室外洗浴几乎不可能,这公共浴池就应运而生了。大的洗浴池子,集中供应热水,还能节能和节水。所以澡堂子,就成为人民生活的必需服务行业。久而久之,相关的周边产业链也丰富起来。搓背、修脚、剃头、按摩,还有茶点、小吃、说书、唱戏,以及半明半暗的风月皮条和旱鸭窑子。

早期的浴池称为“湢”。 明代罗颀所著《物原》称“高辛氏始造为湢。”高辛氏就是尧的老爹。这一下把浴池拉到距今四千多年的上古时代。罗颀咋考证的咱不知道,但至少在唐朝时就有了公共浴室的记载。到了宋代,公共浴室就相当发达了。开封城内外,星罗棋布,各类服务不输后世。明代甚至还出现了药浴。

几百年下来,澡堂子已经不是单纯的洁身了。它附带还有舒筋活血,养生治病功能。其中最重要的项目,就是泡澡和搓身。这泡澡,入浴者首必须先在热水中浸泡二十来分钟。等到皮下血管扩张,表面皮层松软下来,就可以搓身了。一层老皮搓下来,浑身似乎轻了好几斤。再一摸皮肤,光滑如脂,红润似新生婴儿。爽快之情便油然而起了。

从每年的深秋到次年春末,北方人一个重要的活动场所,就是澡堂子了。除了洗澡,还有其它社交活动。洗完澡,腰间围个大毛巾,舒舒服服饮几口酽茶。然后老街坊扯个闲篇,吊个小嗓,下盘象棋。或者抠着脚看个戏本,那叫一个爽。于是就有了很多的“澡腻子”,隔三差五地前来聚会。一大早门还没开,就有人抄着双手,等在那里,就为洗那第一茬新水。他们大都是些老人。泡完搓搓,茶水嘬嘬,牛皮烁烁。然后眯瞪一会,醒了呢,接着再泡。

在贫困乡镇,澡堂子很多是旅店、浴池兼用。浴池不大,服务也少,这类澡堂的费用非常低。顾客多是体力劳动者,比如担夫贩卒,马车老板等。由于长期在寒风沙尘中劳作,他们的皮肤会形成一种黑厚的硬皮,俗称皴。皴厚到一定程度,就失去弹性,产生龟纹。裂纹深了,便露出血淋淋的嫩肉。要去除老皴,必须泡澡搓身。所以这类澡堂以搓泡为主。每到下午,池底、地下都是搓下来的粘糊糊的黑泥。活得在意的讲究人,洗浴就要到城市去。

瘦灯生在北方的三线城市,自幼便熟悉这洗浴文化。一到冬春季节,往澡堂子里钻得更勤。那热热闹闹,云蒸霞蔚的氛围,是孩子们撒欢的所爱。脱光了衣服,就直奔大池子。先是游上几个来回,然后扎猛子,竖直溜,潜水抓鸡鸡,闹个不亦乐乎。大人一般也不干预——都是这样过来的。从小这样赤裸惯了,对各种光溜溜的躯体,毫不见怪了。七八岁的孩子,只注意人们的毛发分布。小孩们干干净净,大人们可是风景迥异。下身的毛发有各式分布模式。有的正三角,有的倒三角。有的 从大腿连到肚脐眼。更有吓人的,胸部也是一片野草。奇怪得是,好多毛发茂盛的人,大多秃顶。估计是总面积恒定吧。

见证澡堂子文化的鼎盛,是在泉城济南。元代书画家赵孟頫咏句“云雾润蒸华不注,波涛声震大明湖”,不仅是描述趵突泉,也像是济南澡堂子的盛景。大概受李清照、辛弃疾等前辈熏陶,济南人把澡堂子雅称为某某池。比如,顺德池、铭新池、华清池等等。最负盛名的铭新池,建于 1931 年,有三层楼房,240 个房间。建筑博采南北浴池之长,设有单间、雅座、更衣、入浴等设施。还开设男部、女部。上等的服务,再加持泉水的美名,到济南不洗个浴池,都不好意思说去过济南。

顾客一进门,马上就有人引位。里面高大敞亮。一片大通铺,全用半米高墙板隔开,形成现在的火车座样式。两相对的床铺,上面各放着一条洁白柔软的大毛巾。中间还有个茶几。等客人脱下衣服,服务员就会过来,将全部衣物装入网袋。然后用特制的长竿钩子,将网袋挂到两米多高的头顶上。

脱完衣服,就用那条大毛巾,潇洒地在腰间一围。穿上地下早已摆好的木制呱嗒板,向着雾气腾腾的浴池走去。在浴池的门口前,有两个桌子。一个放着扔掉的大浴巾,一个整齐叠放着两摞新的大浴巾、小毛巾,还有一小筐迷你肥皂块。旁边还有一个筐,里面放着客人出来后,使用过的小毛巾。

拿着小毛巾走进洗澡间,感觉又是一个世界。屋子依然很高很大,墙上部有玻璃大窗户。一边一个小间有淋浴喷头。另一边是大房间,分布几个泡澡的池子。大池子是方形,属于主泡浴池,能容纳四五十人。小池子是长方形,三四平方米,是温度较高的汤池。少数几人泡在里面。大池子周面有阶梯,供小孩子坐。大池子的深度,成人坐下,刚好露出头来。池子都用瓷砖铺面,边沿大概半米宽窄,供人躺上面搓澡。

空气中充满水汽,声音在其中散射,有嗡嗡的效果,被称作“拢音”。这样,就有戏迷歌友,在里面边洗边唱。记得电影《洗澡》,其中一小伙,澡堂练出了好嗓子。但临场演出,死活发不出声了。幸好,一个澡友灵机一动,将他淋湿了,这才猛然打开了歌喉,一鸣惊人。

泡好了,就开搓。一般都是自己先搓自己的面部、胸腹和腿脚。不急不忙,慢悠悠地赶着搓。眼看着一条条的泥条落下来,很是酸爽。搓背部,就要朋友互相帮忙了。也有自己搓背的。双手抓住毛巾两头,在背部左右擦蹭,逐步上移。虽不如别人搓得彻底,但也能搓了个大概齐。再就是请师傅搓。高级师傅,会伺候的客人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觉醒来,得,白白净净搓好了。

出浴池前,再到淋浴间冲洗一下,将那燥气驱离,清清爽爽走出浴池。在门口扔掉毛巾,换一个新的擦脸巾,然后再取一条长毛巾围在腰间,走回座位。此时,或者叫壶茶或一盘干果,或者躺在床上再迷糊一下。

换好衣服出去,新鲜空气一吹,活神仙一般。这时候,女部出口,常常围有一大群围观者,多是年轻后生,争着看刚出门的女孩子。果然个个白里透红,头发乌亮,步履轻盈,小仙女一般。

说起这澡堂子,令人津津乐道的,往往是各种哭笑不得的尴尬故事。一类就是南方人首次下堂子,怕人笑不敢脱内裤,反而成了笑料。还有一类就是晕堂子。因为不适应空中的水汽,或者水的温度、心理紧张等,导致晕倒在地。神志清醒就是爬不起来,只好任人摆弄着自己的裸体,拖出浴池。比较搞笑的就是突然闯进异性的浴池,惹得惊叫一片。

不过最最尴尬的事情,应该是地震发生。据说某处发作时正是白天,震动来的突然。男池、女池的人们,挣命似地一股脑涌到外面,大部分人一丝不挂。等到摇晃平息了,惊魂也定下来了,才发现白花花一大群裸体挤在一起。不知是谁一声尖叫,人们开始手忙脚乱地捂盖隐私。

看门大爷发话了:两手捂不全的!家伙什人人一样,还是捂脸吧!

据说场面马上镇定了,捂脸人手缝里看人,吃吃笑成一片。

现在,随着家庭普及了热水,传统澡堂子已经纷纷关闭。代之而起的则是情色暧昧的洗浴中心了。

渥水 – 2021秋 – 现代诗

湖南

作者:布文

把自己当作一颗种子撒在你的怀里,
用一个季节让我破土而出。
湖南,我年少的天空,
在岳麓山的修辞里长大。

牵挂你,是从落叶开始。
我用湘江漂泊的光阴,染白一头黑发。
一有你的风吹草动,
我便按不住身体里雷电的翅膀。
在奔向你的旅途中,
我用完一生的月光。

对你的爱一直在启齿之间,以至于
你也忘了我的名字。
爱有一些模糊的留白,
就像南岳山顶的一场大雪。
在满山的翠绿与寒冷的冰雪握手言和之前。
我是你等待回家的孩子,湖南。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是我表达浓稠思念的话语,
在岁月醉眼朦胧的真言中,
变成一个词汇的酒杯。
我喝着身体内你输入的湘泉酿成的酒,
带着燃烧记忆的体温,抿下一口
让窗外烂醉如泥,室内撕心裂肺。

一只蝴蝶在后院的花丛中飞舞,
我不担忧她的生活,她单薄的身躯
必定如我一般能承受风雨的苦难。
我只是无法确定,她在异乡
是否忘了她的故乡湖南。
她欢乐的样子,
让我毫不担心她正在迷途知返,
还是和我一样,
走在背井离乡的路上。

湖南,这个名字是我一千个回家的理由,
如果在乡音的风尖上拾得一片白芷草
会不会止住乡愁的隐痛。
飞机震撼着冲上云霄,仿佛只有它
拥有答案。
当埋过祖先的回雁峰,
覆盖上我灵魂的火焰变成的灰烬,
我们便有了不再分离的拥抱。

渥水 – 朗读版 – 2021年9月号

博文诵读《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 作者:苏轼

作者:苏轼
诵读:博文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
低绮户,
照无眠。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作者

苏轼(1037年1月8日 – 1101年8月24日),字子瞻,一字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苏仙、坡仙,汉族,眉州眉山(今四川省眉山市)人,祖籍河北栾城,北宋文学家、书法家、美食家、画家,历史治水名人。

渥水 – 朗读版 – 2021年7月号

鹿燕诵读《谈生命》 – 作者:冰心

作者:冰心
诵读:鹿燕

不是每一道江流都能入海,
不流动的便成了死湖。
不是每粒种子都能成树,
不生长的便成了空壳。

生命中不是永远快乐,
也不是永远痛苦,
快乐和痛苦是相生相成的,
等于水道要经过不同的两岸,
树木要经过常变的四时。

在快乐中我们要感谢生命,
在痛苦中我们也要感谢生命。
快乐固然兴奋,
苦痛又何尝不美丽?

作者

冰心(1900年10月5日 – 1999年2月28日),本名谢婉莹,女,福建长乐人,中国现代作家。笔名冰心取自“一片冰心在玉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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