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水 – 朗读版 – 2019年12月号

泰华诵读《姚家河》 – 作者:夏晨

作者:夏晨
诵读:泰华

前天搭了个顺风车,去了一趟姚家河。

姚家河是老家村子旁边那座小镇轄下的一个山村,离老家有十五里的路程。去姚家河看看,是我从孩提时代就有的一个心愿。小时候每逢暑假我都会去一个叫核桃湾的山村帮爷爷放牛,核桃湾和姚家河同属一个生产大队,相距有七八里的山路。虽然路途不是很遥远,但山里偶有野狼出没,家人不放心让一个毛头孩子独自走这么长的山路,所以去姚家河看看的心愿就一直未能实现。

走进姚家河,村落却不是我想像中的田园牧歌风光。断垣残壁、破屋烂房,绝大部分的院落都废弃了,只有坍塌的房屋和没膝的荒草,山村犹如一位年迈的妇人,说不尽的苍桑。

正是麦收时节,田野里散布着几位回村收割麦子的村民。和他们攀谈,知道以前村子里曾经有三十四五户人家。前几年人们突然开始外迁,入户到生活条件更好的塬区村落里,如今村子里常住人口只有四户了,外迁的村民们只有在播种和收割的时候才回来耕作。

走过一个院落,这是留下来的四户人家中的一户。一位年长的老奶奶在院子里晒麦子,看到我在炎阳下走过,老人家主动邀请我进屋喝水。其实我很想去她家看看,但没好意思打挠她干活,就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转身离去,身后传来老人家的喃喃自语,满是谦意:“这么热的天,一口水也没有喝”。山里人的纯朴和善良真的让人好感动。

村子的中心是一栋红色的砖房,这是村子里最漂亮壮观的房子。虽然有着坍塌的围墙、破碎的窗户、和满院的荒草,但砖房依然如鹤立鸡群,矗立在这个破败的村子中央,透着大气和高贵。这是一所废弃的小学,当年的姚家河人,为自己的孩子们建造了山村里最好的房子做学校。一位回村收割麦子的村民告诉我,当年这所学校教授一到四年级的课程,几年前随着村子的解体学校也就被关闭了,学生们随着家人的搬迁去了条件更好的学校,老师也去了其它地方,这座大气漂亮的学校建筑,完成了它的使命,就任凭风雨侵蚀,在岁月的流逝中日渐败落。

走过没膝的荒草,我在学校的院子里漫步,寻找曾经有过的书声。透过破碎的窗户,我看到当年老师们上课用的黑板依然挂在墙上,最后一堂课的板书依稀可见,黑板旁边的墙壁上还贴着当年的课表和老师们的作息表。从清晨六点半到晚上九点,备课,上课,批改作业,排的满满的作息表无声地诉说着老师们当年的勤奋和艰辛。废弃的校舍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告诉我当年是谁在这里教导这个贫穷山村里的孩子们知书识字,了解山外的世界,但缓缓流淌的姚家河水和四面的青山作证,在这里上过学的孩子们一定记得他们的老师们。

其实姚家河是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村落。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省县考古队曾在姚家河发掘过多座西周古墓,出土过铜鼎、铜簋、铜戈、铜矛及陶鬲、陶罐和蛤蜊等100多件文物,被县上和省城的博物馆收藏。文物工作者研究确定这些墓葬属西周早期周康王时代,证明三千多年前先民们已在这里生活。这些出土文物中的乖叔鼎是馆藏精品之一,有文史专家据此文物推断姚家河曾是西周方国“乖国”的地望所在,是西周时期陇东通往关中的交通要道之一(见周博《西周陇东与关中交通考略》,刊于《科学、经济、社会》杂志第34卷2016年第2期,第101页)。只是近几年的乡村城镇化过程,让这个有着三千多年文明史的山村几乎一夜之间成了荒场。

姚家河,一个历史悠久而美丽的山乡。村落逝去,但青山依旧,藍天白云下,姚家河水,依然在弯弯的河道里静静地流过。

渥水 – 2019冬 – 翻译诗

古董

原作:罗伯特.平斯基
汉译:张立中

与君火里浪涛淹,
无君河中遭焚烧。
千室楼阁短相处,
千年离别时光遥。
瞬间同养多子女,
远走忘家乡念抛。
异域难登完美梯,
只见热土寒阳照。

转身君往九泉地,
君逃吾追失津迷。
无憾却受无情谴,
流离恐怖深廊里。
镜像值得众青睐,
身价几许待贾市。
暂留时日且观望,
无名流水吐酸气。

Antique

Robert Pinsky

I drowned in the fire of having you, I burned
In the river of not having you, we lived
Together for hours in a house of a thousand rooms
And we were parted for a thousand years.
Ten minutes ago we raised our children who cover
The earth and have forgotten that we existed.
It was not maya, it was not a ladder to perfection,
It was this cold sunlight falling on this warm earth.

When I turned you went to Hell. When your ship
Fled the battle I followed you and lost the world
Without regret but with stormy recriminations.
Someday far down that corridor of horror the future
Someone who buys this picture of you for the frame
At a stall in a dwindled city will study your face
And decide to harbor it for a little while longer
From the waters of anonymity, the acids of breath.

作者

Robert Pinsky (born October 20, 1940) is an American poet, essayist, literary critic, and translator. From 1997 to 2000, he served as Poet Laureate Consultant in Poetry to the Library of Congress. Pinsky is the author of nineteen books, most of which are collections of his poetry. His published work also includes critically acclaimed translations, including The Inferno of Dante Alighieri and The Separate Notebooks by Czesław Miłosz. He teaches at Boston University.

渥水 – 2019冬 – 短文集

猫剩

作者:瘦灯

走吧孩子,好男儿志在四方!

他踌躇满志地迈出了一步,看了一下蓝天、草地,轻快地向远处的小树林奔去。

猫剩,加油!前来送行的人们为他鼓掌。

看着渐去的身影,我眼眶不禁一热。一把屎一把尿地精心照料,那个濒临死亡的婴儿,变成了眼前壮硕的小伙儿。这小子扭着略显笨拙的屁股,越跑越快,头也不回!我一下想起了李安电影《少年派》中的老虎,在和患难与共的派分手时,也是如此绝情。

三个月前。五月的大地已是一片葱绿了,我首次铲剪草地。当推过草地与花池的边界时,新剪的草坪上露出了棒球大小一个洞,里面塞满了柔软的绒毛。扒开一看,哇!一堆毛茸茸的小动物。米奇老鼠?当看到那短短的小尾巴,这才意识到,是野兔(hare)!

我麻利地做了一个小房,扣在兔窝上。顶部能打开,下面一个小活门,便于兔妈妈出入喂奶。还准备了一些胡萝卜、青菜,放在门口。

第二天这些食物不见了。掀开房顶一看,宝宝们健康活泼,令人欣喜。这样过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儿子大喊:不好啦!房子翻了,兔兔不见啦!

只见那小房底面朝天,地上一片狼藉。细碎的皮毛,小耳朵,小尾巴……天啊!是谁实施了这场屠杀?!我把兔房扣回原处,留意观察。

黄昏时刻,凶嫌出现了,并且开始摇晃房子。听我大喝一声,那家伙居然跑到我脚下,蹭我的裤子。原来是邻居的大黑猫“友好”(脖子上挂着铭牌“I am Friendly” )。我指着它:你干的好事!它低着头唔噜了几声:是灰花让我干的。我一扫瞄,果然发现臭名昭著的灰花野猫躲在角落偷看。只好悔恨自己做了这个招摇的兔宫。

次日周末,我带着忏悔清理现场。发现只有三个装满白色乳汁的小胃袋。应该还有两只兔宝宝活着!果然,在篱笆墙的草丛下,躲着一只小家伙。我喜出望外,弯腰去捧,没想到它一下窜出篱笆,钻入邻家的后院。邻居老俩口没有孩子,闻讯大喜,高呼着:Bunny(兔宝宝)!拿着塑料盆跑了出来。没成想小东西冲着男人脚下蹿来,男人抬脚又不敢踩,当即摔了一个大马趴!

小东西钻到第三家。那家全家连狗狗都出动了,扬而翻天,眼睁睁看它跑到另一家。最后半个小区轰动了,Bunny没影了。

连续几日的搜寻无果,接着又是一天一夜的连绵雨,人们终于放弃了。但我突然想到,应该还有一只!雨一停,我又开始搜索。天啊!在地下室窗户的围栏边,缩着一团灰毛球。我轻轻地把它捧在了手心。小东西哆嗦了一下,还活着!

然后就是紧张地查资料、打电话、逛宠物店,实施各种营救措施……终于给小东西喂上了人工奶。它一睁开眼就喊:我要妈妈!……你妈妈不会来了,她认为你们都死了……别哭了,叫我大爷吧。你没有名字吧?那就叫猫剩吧!

猫剩的生命力爆发了,眼瞅着一天一个样。眼睛乌亮,皮毛光滑,肌体强壮。吃的越来越多,精神食粮也开始升级了:爱看电视。

他最喜欢的内容是功夫片和动物世界。这才知道,是个男孩。一次看兔蛇搏斗,兔子跳起来用后腿袭击的动作,他居然会模仿!有时,我也会抱着他,给他讲家中的各种物件、艺术品和兵器。他似乎蛮有兴趣。

不久,这家伙开始不安分了,经常高叫:不高兴!不高兴!然后开始胡打乱跳。有时故意站起来尿得很远,又脏又臊惹人讨厌。全家商量后决定,应该放他回归自然了。

猫剩走后,各种担心也来了。这孩子太胖了,跑都不利索,能生存吗?我们散步时,常围着那个小树林转。不断有野兔跑来跑去,但始终没见到他。

转眼入冬了,落叶渐渐铺满了树林。一天正在后院阳台上迷糊着抽烟,突然有动静响了起来:嗨,大爷!咦,猫剩出现了。瘦了许多,但眼神凌厉,很有些君王气质。你这浑小子,还知道回来看看!都两个多月了!大爷,俺经常看见你,你不知道罢了。俺凭着一身功夫,打出了天下。本王现在管辖这一片小区,百十口臣民呢。

好!有出息!……找我有事吗?有。先介绍我的媳妇:迷离。一只苗条的兔子,几下蹦上阳台,眯着眼羞涩地转了一个圈圈。好漂亮!大爷送你个见面礼。我进屋拿了一袋鲜嫩的迷你胡萝卜,迷离瞅见直跳。

猫剩眉头微蹙,正色道: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南方正在闹狼灾。郊狼(Coyote) 今年控制了多伦多地区,估计明年会来到这里。我们准备冰封后,渡河转移魁北克。这个狼兔生物链,大概十多年一个循环,我很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见你了。所以,今儿就是永别了!

我心头一紧……好孩子,大爷无能为力,只能祈祷你们一路多福了。你就是摩西,带领族人,躲避灾难吧。你俩的孩子就叫狼剩吧。伉俪一起点头。

萧萧风起,依依惜别。

第二年,郊狼出现了。各小区发出通知,不得靠近不得喂食。但我们这里即没见到狼,也没看见任何野兔。

渥水 – 2019冬 – 古典诗

琵琶十吟

作者:瘦灯

(一)

葡萄美酒夜光杯,
盏盏秋月生凉辉,
撩乱边愁弹不尽,
回望关山马上催。

(二)

绝漠穷荒零落风,
黄沙漠漠起边烽,
弦弦掩抑声声思,
野花和露泣残红。

(三)

低眉信手续续弹,
落照斜抹万重山,
醉卧沙场君莫笑,
边雨夜裂河冰残。

(四)

轻拢慢捻抹复挑,
易水寒洌北风萧,
塞下凝云断北荒,
漠上边尘绝众鸟。

(五)

繁声乱指侧背听,
贺兰秋高山雾青,
涸泉冷涩弦凝绝,
别有幽愁暗恨生。

(六)

大弦嘈嘈如急雨,
小弦切切如私语,
溶溶宛宛复悠悠,
切切凄凄还寂寂。

(七)

蔡琰胡笳悲紫塞,
班姬团扇掩秋霾,
缠绵万恨与千愁,
天外行云凝不徘。

(八)

大漠风尘日色昏,
琵琶起舞换新音,
朔风秋折胡杨裂,
沙漠呼鹰雪未深。

(九)

关头落月横西岭,
琵琶弦急对秋清,
千钟虏酒安能醉,
万里故人明月星。

(十)

鳞丘月牙映苍穹,
弹作关山万古情,
借问鸣沙可伴歌,
冰心一片琵琶行。

渥水 – 2019冬 – 现代诗

我为你唱一首旅人之歌

作者:海边

题记:

彗星是在宇宙中穿行的旅人。当彗星在地球旁边飞过,她为地球唱一首旅人之歌—

带着星辰的翅膀,
穿越万千光年的距离,
我注定来到你的城堡。

在你的窗前,
一片银色的月光下,
我为你唱一首夜之曲。

这是一曲旅人之歌——
当我完成最后一个音符,
正更深露重,夜华如水——
是该再次启程了。

美丽的人儿啊,
别流泪,
我们注定这样遇见,
瞬间分离。
我会收走你的忧伤,还有
寂静无声的孤独。

也不要说再见,
你会偶尔想起我的歌声,
微笑仰望星空,你会发现,
在辽远的宇宙的深处,
在永恒与瞬间的边缘,
一切都在消逝,
一切都在发生,
一切都将以全新的方式归来……

加拿大四季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