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剩
作者:瘦灯
走吧孩子,好男儿志在四方!
他踌躇满志地迈出了一步,看了一下蓝天、草地,轻快地向远处的小树林奔去。
猫剩,加油!前来送行的人们为他鼓掌。
看着渐去的身影,我眼眶不禁一热。一把屎一把尿地精心照料,那个濒临死亡的婴儿,变成了眼前壮硕的小伙儿。这小子扭着略显笨拙的屁股,越跑越快,头也不回!我一下想起了李安电影《少年派》中的老虎,在和患难与共的派分手时,也是如此绝情。
三个月前。五月的大地已是一片葱绿了,我首次铲剪草地。当推过草地与花池的边界时,新剪的草坪上露出了棒球大小一个洞,里面塞满了柔软的绒毛。扒开一看,哇!一堆毛茸茸的小动物。米奇老鼠?当看到那短短的小尾巴,这才意识到,是野兔(hare)!
我麻利地做了一个小房,扣在兔窝上。顶部能打开,下面一个小活门,便于兔妈妈出入喂奶。还准备了一些胡萝卜、青菜,放在门口。
第二天这些食物不见了。掀开房顶一看,宝宝们健康活泼,令人欣喜。这样过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儿子大喊:不好啦!房子翻了,兔兔不见啦!
只见那小房底面朝天,地上一片狼藉。细碎的皮毛,小耳朵,小尾巴……天啊!是谁实施了这场屠杀?!我把兔房扣回原处,留意观察。
黄昏时刻,凶嫌出现了,并且开始摇晃房子。听我大喝一声,那家伙居然跑到我脚下,蹭我的裤子。原来是邻居的大黑猫“友好”(脖子上挂着铭牌“I am Friendly” )。我指着它:你干的好事!它低着头唔噜了几声:是灰花让我干的。我一扫瞄,果然发现臭名昭著的灰花野猫躲在角落偷看。只好悔恨自己做了这个招摇的兔宫。
次日周末,我带着忏悔清理现场。发现只有三个装满白色乳汁的小胃袋。应该还有两只兔宝宝活着!果然,在篱笆墙的草丛下,躲着一只小家伙。我喜出望外,弯腰去捧,没想到它一下窜出篱笆,钻入邻家的后院。邻居老俩口没有孩子,闻讯大喜,高呼着:Bunny(兔宝宝)!拿着塑料盆跑了出来。没成想小东西冲着男人脚下蹿来,男人抬脚又不敢踩,当即摔了一个大马趴!
小东西钻到第三家。那家全家连狗狗都出动了,扬而翻天,眼睁睁看它跑到另一家。最后半个小区轰动了,Bunny没影了。
连续几日的搜寻无果,接着又是一天一夜的连绵雨,人们终于放弃了。但我突然想到,应该还有一只!雨一停,我又开始搜索。天啊!在地下室窗户的围栏边,缩着一团灰毛球。我轻轻地把它捧在了手心。小东西哆嗦了一下,还活着!
然后就是紧张地查资料、打电话、逛宠物店,实施各种营救措施……终于给小东西喂上了人工奶。它一睁开眼就喊:我要妈妈!……你妈妈不会来了,她认为你们都死了……别哭了,叫我大爷吧。你没有名字吧?那就叫猫剩吧!
猫剩的生命力爆发了,眼瞅着一天一个样。眼睛乌亮,皮毛光滑,肌体强壮。吃的越来越多,精神食粮也开始升级了:爱看电视。
他最喜欢的内容是功夫片和动物世界。这才知道,是个男孩。一次看兔蛇搏斗,兔子跳起来用后腿袭击的动作,他居然会模仿!有时,我也会抱着他,给他讲家中的各种物件、艺术品和兵器。他似乎蛮有兴趣。
不久,这家伙开始不安分了,经常高叫:不高兴!不高兴!然后开始胡打乱跳。有时故意站起来尿得很远,又脏又臊惹人讨厌。全家商量后决定,应该放他回归自然了。
猫剩走后,各种担心也来了。这孩子太胖了,跑都不利索,能生存吗?我们散步时,常围着那个小树林转。不断有野兔跑来跑去,但始终没见到他。
转眼入冬了,落叶渐渐铺满了树林。一天正在后院阳台上迷糊着抽烟,突然有动静响了起来:嗨,大爷!咦,猫剩出现了。瘦了许多,但眼神凌厉,很有些君王气质。你这浑小子,还知道回来看看!都两个多月了!大爷,俺经常看见你,你不知道罢了。俺凭着一身功夫,打出了天下。本王现在管辖这一片小区,百十口臣民呢。
好!有出息!……找我有事吗?有。先介绍我的媳妇:迷离。一只苗条的兔子,几下蹦上阳台,眯着眼羞涩地转了一个圈圈。好漂亮!大爷送你个见面礼。我进屋拿了一袋鲜嫩的迷你胡萝卜,迷离瞅见直跳。
猫剩眉头微蹙,正色道: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南方正在闹狼灾。郊狼(Coyote) 今年控制了多伦多地区,估计明年会来到这里。我们准备冰封后,渡河转移魁北克。这个狼兔生物链,大概十多年一个循环,我很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见你了。所以,今儿就是永别了!
我心头一紧……好孩子,大爷无能为力,只能祈祷你们一路多福了。你就是摩西,带领族人,躲避灾难吧。你俩的孩子就叫狼剩吧。伉俪一起点头。
萧萧风起,依依惜别。
第二年,郊狼出现了。各小区发出通知,不得靠近不得喂食。但我们这里即没见到狼,也没看见任何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