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刷碗

餐后的刷碗从来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更是一项苦差事，喜欢做的人不多；刷碗大抵又是一件很琐碎的事情，愿意浪费墨笔去书写的人也可能不多。家家户户在饭后，刷碗的活计就来了，餐随一餐，日复一日，一堆又一堆碗碟叉勺等待在池边，它们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小泥孩儿，支楞着面庞，高昂着小脸，完全不顾及嘴边或脸蛋上的碎屑食材，等待着有人来给清洗。可饭后了，人们大多数愿意静下来休息休息，谈天说地也好，品茶听戏也罢，都愿意做放松的事，谁愿意刷碗呢？我愿意，不但是愿意，简直就是喜欢。当我面对着厚厚一摞各种餐具时，当我着力去清洗它们时，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是：远看山有色，静听水无声。

记得有篇文章说，有人曾经计算过一个人下半辈子要花多少时间去洗晾收衣服，同样的情況换做洗碗，一样也惊人呢。每天洗碗和收拾餐桌若需一小时，每周3至4天在家煮饭用餐，一个月就会花上十二到十六小时，一年就有一百四到一百八个小时，假如后半辈子再洗个30年，四千多五千小时，哇，不得了。由此可见，每天花在刷碗上的时间合计也是不少呢。

小时候我是住在奶奶家的，他们是一个大家庭，平时家里人倒不多，奶奶的几个孩子都已成家单过，没什么过多的碗筷要刷。而每逢周末则是热闹，携妻带子就都回来了，叔叔辈的男人们几乎没有人做饭刷碗的，婶婶们也都是好不容易有了进城的机会，饭后都走亲串友去了。饭后奶奶刷碗的时候是最多的。她虽然也跟着也热闹了一天，但毕竟一天的劳作后已经很累了，我就多半陪奶奶刷起碗来，也许从那时，我就养成了饭后刷碗的习惯。

长大后有了妻儿，饭后刷碗的任务常常就顺理成章地归我了。记得不知是那位开玩笑地说，为了餐后谁洗碗的问题夫妻曾争论不休，在家到底应该谁洗碗？答案是老公。为什么呢？因为恭（公）喜（洗）发财啊。这在我家可不成为问题，不管有没有发财，这活计都一直责无旁贷地由我独揽着。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在手头圆润交叉地刷着碗，那个享受就甭提了。一大堆沾着油渍残渣的大小不一的碗，哦，还包括叉勺筷子，各种锅具，都堆放在池内，任谁看见都头疼，但我不觉得，悠扬的流水声，晶莹的碟面，叮咚的流水，构成我整个刷碗过程的恢弘篇章。

饱含清洁液的水体在清洁块儿的运作下上下翻飞，划出一个个神奇的大小泡泡，在灯光的掩映下幻化成五彩斑斓的圆球，附着于碗筷之上，很快，它们吸附着各种残渣，随力落下，竟使碗筷的表面逐渐显示了原样，这是何等的神奇。它无端的吸引着我专注过去，在短暂的凝视间，我仿佛看到了各种物理化学过程的细致分解，化腐朽为神奇的场面，这是何等地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啊。

随后是冲水时刻，叮咚的流水或清泉般的水柱冲刷流过我的手指间，刹那间我感受到了细致美妙的体验，我如同置身于大自然的环境中一般，山间的小溪自由地流过我的身体，生命般畅快的流动唤醒了每一寸肌肤，让我时刻感受着温暖，又时刻感受着滑动，不知不觉间竟有了舒适恬静的美妙，这美妙如沐春风，如影随行，妙不可言。

自来水哗哗地流着，漂亮的碗筷尽情地享受着流水的淋浴，油污一抹而去，随着进程的不断改变，加速，碗筷在我的手中重新焕发了青春，瓷器恢复了它原来独特的细腻光泽。质本洁来还洁去，它们又变得和新的一样了，怎么能如此美妙，怎么能如此潇洒，它们有洁白光滑，光彩照人，我仿佛赋予了它们鬼使神差的力量，它们昂扬起一个个清新的笑脸。洗后餐具的美丽，也映衬着家里孩子们的欢快笑脸。

瓷碗洗净了，但泡沫又上了手，再到自来水龙头下去冲洗。悠然自得尽情流淌的自来水，不禁令我想起那些似水流年年华似水的人生哲理。刷碗小生活，人生大哲理。创造从来都是艰辛的探索，去污荡浊，清扬洁本，我把刷碗看作是一个个新生命的诞生，看作是生活高度的一个个攀爬，看作是理解人生过程的一个个阶梯。

我喜欢刷碗，还在于它能锻炼身体。过去，中午的就餐常常就在食堂解决，一日忙碌后，感觉身体已经疲惫，晚餐后本该休息，但我把餐后洗碗这段时光当作锻炼身体的良好机会，四指灵活运动，胳膊上下翻飞，腰肢随意扭动，足下不停移步，一时间，那略有些沉重的碗盆竟成了锻炼的道具，运动中的人似乎也变成了魔术师的状态，欢快中充满变化，沉稳中充满激情，幻化中充满溢彩，辛劳中充满成就。

洗碗是快乐的，洗碗的过程是一天生活经验的总结，也是享受的过程，洗清污浊，洗出清爽，这何尝不是人生过程的陶冶，是对心灵的洗涤和净化。

洗碗机却很不堪，因为它在我家就变成聋子的耳朵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妈妈常讲，凡是进嘴的东西都要保持洁净，我从小就受此熏陶，一直很是重视碗筷的干净。这在我看来也是洗碗机的不令我相信之处。碗刷完后大抵是为了下次用的，可能是受到了长辈们的影响，也可能是受职业因素的拖累，我总是对洗碗机的效能有不少怀疑，比如残渣的不能洁净，比如洗涤剂的不能清除，比如，甚至有了些洁癖，虽然也是觉得有些过分。

人类为了解脱繁重的体力劳动，充分运用了大脑的力量，在不间歇地进行着各种有益的探索，创造出无数可以取代人去直接工作的机器，这种伟大艰辛的探索带来了生活中各种革命性的变化，例子比比皆是。尽管如此，现实中为了讨生活，也依然有很多洗碗工在继续从事着辛苦的劳作，期望这些机器能尽早地把他们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而我则是仅从家庭的洗碗活动中体味着其中美好愉悦的滋味。这两方面可以形容为：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有人觉得做饭是一种享受，当然吃饭自然也是，在我，吃完饭之后收拾碗筷和厨房，还可以令自己充满化乱为理的成就感。如果一个人平时真的很忙，那么这个过程同时也可以是一个思考的过程，调整的过程，养精蓄锐的过程。有诗人这样写到：镜中伊人，花影对月容，皆以零散，若尘世无缘，我会想起谁？洗净铅华，修颜遮挡心扉，情如风随水，我又愿意忘记谁？读到这些，我内心常常涌上涟涟思绪，生活中让我值得记忆的花容月貌有许多，饭后的刷碗提供了我无限遐想的机会。短暂的刷碗于我实在是美好生活的享受和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