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秋日

记忆里，秋日的故乡是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秋处露秋寒霜降”，故乡太行山区的秋天，是从立秋节那天开始的。前日的燥热，到了立秋节那天一下子就消退了。早上起来，已是凉风飕飕，叫人不能不惊叹中国传统节气划分的神奇。村民们见面互致问候，不是平日挂在嘴边的“吃过没有？”而是一句“立秋了！”

立秋节是天气转凉的开始，但秋收的来临，还要等到一个月之后的寒露节。“过了寒露没生田”，寒露节后，谷子黄了、高粱红了、棉花白了；还有玉米、豆类、芝麻都熟了……层层梯田层层色彩，如一匹匹流光溢彩的锦缎披满群山。秋风漫卷山岗，掀起七色斑斓的波浪，一浪一浪涌向远方。

秋收季节是村民们最忙的时候。收割谷子、高粱、豆类、芝麻，掰玉米、起红薯、摘棉花……饭顾不上吃，觉顾不得睡。夜深了，田野里山路上还有奔忙的身影；打谷场上的声音，一直响彻到天亮。一年的辛苦，要做到颗粒归仓。

秋天的故乡，也是各类水果、干果飘香的季节。红枣藏在金黄的叶子下面，闪着玛瑙般的光泽；黄灿灿的柿子，累累垂垂压满枝头；此外还有苹果、葡萄、石榴、梨子、山核桃等。八月十五拜月亮，要祭天、祭祖宗，除了摆上买来的月饼，还要摆上土产的干鲜瓜果。

故乡还出产一种外地罕见的油料作物——青籽。青籽树是一种高大乔木，树冠尤其阔大，果实却很小，状如花椒粒，一串串、一簇簇密密麻麻缀满阔大的树冠。不过青籽的颜色正好跟花椒相反：花椒粒在未成熟前是绿色，成熟后呈红色；而青籽粒则是成熟前为红色，成熟后是绿色。晒干的青籽脆香，是山里孩子们爱吃的零食。

青籽的主要用途是榨油，是乡亲们食用油的主要来源。秋收、秋耕、秋种都忙罢，村里的榨油坊开张，家家户户把晒干的青籽放在青石碾上碾碎，送到榨油坊，排队等候榨油。榨油坊里，油匠双手把硕大的木油锤高举过头顶，从几米开外处起跑，沿着油光澄亮的木道飞速滑步过去，随着“嗨”的一声，油锤稳稳地砸在木楔上。如此循回往返、周而复始，琥珀色的青籽油便冒着泡沫、溢着清香，沿着油槽汩汩地流到油桶里。

在榨油的季节里，“咚、咚、咚”的榨油声在山村里昼夜响彻不停……到后来，村里的榨油坊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为方便快捷的榨油机所替代。手工油坊关闭了，榨油的声音却留了下来，留在游子们的心里，成了他们久远的记忆。多少年后，在远离故国的日子里，这种声音时常会在梦里响起，把游子带回到清贫而快乐的少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