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发黄的身份纸

十几年前，在加拿大的历史博物馆里，
我看到了一张发黄的身份纸。
照片上的你，稚嫰的面容，告诉我你还是个少年。
你那看似熟悉的面孔，霎那间，跨越百年的时空，
在这万里外的异国他乡，给了我亲人般的感动。

我仿佛看见，
你经历了漫长而艰难的海上航行，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
听着听不懂的语音，看着别样的人们，
感觉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仿佛看见，
你穿着整洁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茫然地开始了新的生活。
新奇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紧张的劳动在等着你。
白天，你单薄的身影，或出现在淘金热的帐篷里，或出现在修建铁路的队列中。
傍晚，你托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简陋的工棚。
匆匆吃完自做的晚歺，就早早的进入了梦乡。

我仿佛看见，
你在梦里，常常回到大洋彼岸的故乡，与久违的亲人围坐在一起。
从父母的微笑和慈爱的目光中，你知道，你是全家幸福的盼望。
就为这份盼望，你愿意接受最低廉的工价，
愿意干最苦最脏的活。即使冒着生命的危险，你也在所不辞！

我又仿佛看见，
你的坚韧，你的吃苦耐劳，换来的却是，人头税的屈辱和排华法案的不公。
而就是这个排华法案，让家庭团聚的梦想，煎熬了你半个世纪啊！
种族的歧视，迫使你自谋生路，开餐馆，做洗衣房，成了你无奈地选择。

我又仿佛看见，
每年的国庆日那天，你关闭店铺，默默地看着庆祝的场景，听着欢乐的喧嚣。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与你无关，
因为排华法案的不公，庆祝和欢乐只能使你更加黯然神伤，心如刀绞。

我又仿佛看见，
你时常端详着镜子里的那个日渐苍老的容颜。抋心自问着，
“难道我就这样在异国他乡，孤苦伶丁的自生自灭吗？”
你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叠翻旧了的家书，一遍遍地重读那早已背熟了的字句。
抬头，含泪凝视 –父母的遗像，
低头，无声翻看 – 妻子和儿女的照片。
盼啊，望啊，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 …
遗憾啊！你终于没能等到，联邦政府道歉和赔偿的日子。

然而，时光走到了今天，作为新一代的移民，我多么想对你说：
“前辈啊，你们太不容易了！我为你们的痛而痛”。
隔着陈列橱窗，轻轻的抚摸着这张发黄的身份纸。
我仿佛听到你的声音，
“孩子，不要忘记过去，要珍惜得来不易的各族平等的权利。
前面等着你的还有奋斗，无论如何，勇敢地面对生活吧！

啊，我看见了，看见了！
你神情里的坚定和盼望，你目光中的尊严与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