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水 – 朗读版 – 2019年8月号

林琳诵读《生命之光》 – 作者:沈凯

作者:沈凯
诵读:林琳

小时候,大人说我是垃圾箱里捡来的。据说那天晚上刮大风,保姆出去倒脏土,看见一个裹在蜡烛包中的婴儿,就把她抱回了家中……对这种说法,我曾经深信不移,因为,无论我怎么看,自己都和哥哥姐姐搭不上什么关系。比起漂亮无比的姐姐和洋气十足的哥哥,我是家里最难看的孩子。直到有一天,听妈妈说起生我的经过,我才明白自己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只不过我继承的是他们俩的缺点。在父母的美好计划中原本没有我的位置,我是一个意外。生我的时候妈妈身体很不好,医生曾郑重的问爸爸,如果只能保一个,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爸爸毫不犹豫的说: 保大人!后来一个妇产科主任说,她能试着将俩人都保住。于是我来到了人世间。

一九七一年,妈妈意外的发现那个救了我性命的妇产科主任因食道癌晚期住在同仁医院。于是,妈妈亲手煲了鸡汤,带上我去医院看望老大夫。她对我和妈妈已毫无印象,但那天老大夫慈祥的笑容却深深的留在了我的心中。我突然感觉:生命其实可以延续!我开始认为医生是一种非常伟大的职业。文革中父母曾经想到过一起去死,听说是看到小小的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记忆的快乐时光太少,几次打消了自杀的念头。爸爸妈妈也曾商量过,万一一个人出了事就离婚,这样另一个人可以不受牵连的带着我们三个孩子继续生活。爸爸妈妈还曾想过把我过继给没有儿女的舅舅或爸爸的老友,这样我长大就不用去广阔天地和贫下中农相结合…… 父母亲可能还有过许许多多我都不曾了解的怪念头,但这些想法一定是因为“一家人应该永远在一起”的信念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几年前我回国时,妈妈突然问我,有没有一丝记恨过爸爸曾经为妈妈的生命想抛弃过我?有没有一丝嘲笑过父母曾经想过带我们几个孩子一起放弃生命?有没有一丝埋怨过,妈妈文革中曾想过把我过继给别人?…… 那时我已学得挺西化的,我搂过妈妈小小的身体说: “妈妈, 我爱你!我爱你和爸爸!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爱,因为有了爱,有了你和爸爸,我今天才能站在这里。”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孩子也是在未计划中诞生的。儿子四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躺在床上问:“妈妈,你和爸爸是怎么有的我?我是怎么到的这个家?”于是我开始重复小时候妈妈对我编的谎:“你呀,是我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儿子却一脸自信的说:“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是垃圾桶里出来的,你告诉我真的。” 我像是在编,却又是发自真心的对儿子说:“爸爸和我想要一世界上最棒最乖的小孩儿,就对天上老公公说出了我们的心愿。天上老公公找来找去,终于发现了这样一个小孩儿,就从天上降下了一个大滑梯,你就坐着滑梯来到了我们身边……”

作者

沈凯,北京人,祖籍福州。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现北京大学医学部)。1988年移居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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