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育的菜苗都哪去了?”那婶儿下班一进家就急吼吼地嚷了起来。她直接奔到楼上,推开了书房的门。
疫情以来,老那一直在家上班,往往是把楼上书房门一关,就在里边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听着那婶那声嚷嚷,老那心下一紧,坏了!已经下班的老那,赶紧把已经关掉的电脑打开,拿起桌上的大耳机戴在了头上,做专心认真工作状。见此情景那婶将推开的门,又悄悄关上,退了回来。背冲着门的老那,似乎背后长着双眼般,拭了把头上冒出来的汗,无声地向上咧开了嘴角。
秋叶
叮咚,叮咚……
老那两口子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惊醒,是那婶的手机响。那婶闭着眼,摸着了床头上的手机“喂?”
“芃芃,芃芃是我,春花!”电话那头春花焦躁的声音传来。
老那的中秋节
“我奶奶昨晚上跟我说了,一定要吃她做的月饼,这样我才能痊愈。”
“你奶奶都走了几十年了,怎么能知道现在你的状况?做梦了吧?赶紧起床吧,这秋高气爽的周末,就别赖床了。”
“我起来也哪儿都不能去。不起!”
西口情
网上听歌,一阵恢宏的管弦乐夹杂着若隐若现的二胡响起,突然那声熟悉而苍凉的唢呐声吸引了我。接下来看到歌名《西口情》,引出来的是一阵悠扬的扬琴。一声
“走西口的眼泪
流不尽祖辈的柔情
黄土坡驼铃传来的时候
口外的哥哥
挂着故乡的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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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圣之路
作者:木子
四月的伦敦,春暖花开。走在大街上,听着路人口中飘出悦耳的伦敦音,老蔫似乎有了一种朝圣的感觉。
老蔫记得当年在国内刚学英语时,灵格风卡带里的伦敦音,带着他走进布莱克先生家里。故事从壁炉和沙发开始,围绕着各房间布局与家具、早上的咖啡三明治下午的茶、乃至邻居间的互动逐渐展开。娓娓道来的伦敦风情和名胜景点、伦敦人生活的优雅与从容,如荡漾的清波润进他的脑海。故事里那童话般的生活与当时的现实反差巨大。现实中,他和妹妹父母挤住在一个小房间里,家具简陋,厨房和厕所与邻居共用,早饭是一成不变的泡饭咸菜。连楼下邻家自己装了台九寸黑白电视,也让左邻右舍们羡慕不已。听过灵格风,老蔫生出一丝憧憬,期待将来有一天能走出国门,在有壁炉、沙发、彩电的家里,过一把故事里那种优雅的生活。
风笛声声,把老蔫引向白金汉宫。门前在举行换岗仪式,队列中一个卫兵看见栅栏边一个很靓的女游客,忙里偷闲向她抛出一个媚眼,逗得她笑了起来。看罢仪式,老蔫沿泰晤士河前行。岸边,风光旖旎,游客川流不息,一座座大桥连结两岸。英式楼群线条简洁,与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交相辉映,仿佛在述说日不落帝国当年的辉煌。伦敦教堂里的一大特色是上帝的荣光无处不在,照耀着一组组雕像与墓铭,彰显将军们征伐天下带来无尽财富的丰功伟绩,以及殖民地原住民卑躬屈膝臣服的身姿。当老蔫在鸦片战争那个时代建造的塔桥里,感受着那巨大的活塞泵给他的视觉冲击时,他在想究竟是工业化还是上帝的荣光造就了这一切?
老蔫的伦敦之行是来开会的,“朝圣”只是顺便。望着机翼下伦敦市区渐行渐远,想着出海关时受到的刁难盘问,老蔫的思绪在命运与人生、理想与现实之间来回跳跃,心里不免有点五味杂陈。
老蔫是一名化学博士,从国内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就携家带口到瑞典一所大学化学系做起博士后研究,偶尔也会参加国际会议宣读论文。老蔫居住的城市不大,环境美丽,生活宁静,夏天白夜,冬日黑昼。在这生活了两年多,他已经爱上了咖啡加三明治的早餐,也习惯了工作日里下午茶时端着茶杯和同事一起聊聊天的节奏。家里虽然没有壁炉,房间里家具倒是一色的北欧风,简洁明快、富有现代感。
一天,汉斯来电话,问老蔫下个周日要不要跟他出海钓鱼。
汉斯是个瑞典人,一次在图书馆偶遇,让老蔫结识了他。汉斯从这所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公司做软件工程师,偶尔会来查资料。两人一回生,两回熟。不久,汉斯主动邀请老蔫一家周末去他家做客。席间,汉斯谈起宗教信仰,说自己是基督徒,如果老蔫感兴趣,他愿意每两周一次和老蔫一起研读圣经,可以在他家也可以在老蔫家。老蔫从小经历的是无神论教育,本无参与教会活动之意,但想想和汉斯一起讨论圣经里面的故事,一可以深入了解西方文化,二可以顺便练习提高口语能力,就答应了。相处下来,老蔫觉得汉斯人不错,对中国人很友好,就把他介绍给自己周围的朋友。
周日下午,汉斯开车过来,接上老蔫和他的朋友,一路开到码头,然后上了一条船。小船驶到鱼场下锚,汉斯拿出鱼竿分给几人,挂上鱼饵下钩,接下来就是静静的观望,等待下一秒可能会出现的惊喜。
碧蓝的海面波光粼粼,钓鱼的小船星罗棋布,海风轻徐,惬意无比。老蔫在心里问自己:这里不就是人间天堂吗?
老蔫要举家移民加拿大了。
朋友们都很惊讶,问老蔫:瑞典多好啊,为什么要走?也有人不解:文化在欧洲,去美洲图什么?
老蔫回答:梁园虽好,却非久住之乡。老蔫说有两件事让他改变了之前留下的想法。一次是他从学校接儿子回家,去公交车站经过一幢公寓楼时,被拐角二楼阳台上一个瑞典女人叫住。那女人手里拿了一块面包,居高临下说是吃剩的,问老蔫要不要。还有一次老蔫乘坐轻轨电车去学校,在一个车站经停时,听到砰的一声,车窗震动了一下。他向外看去,一个雪球刚好击中玻璃上他头部的位置。站台上,一个看来像高中生的瑞典男孩刚刚完成投掷动作。
老蔫告诉朋友,他不想将来自己的孩子也要面对这样的经历。加拿大与瑞典最大的不同是她是一个移民国家。政府提倡推动多元文化,敞开胸怀接纳移民。老蔫深信加拿大会更加适合不同肤色不同文化背景的移民。
老蔫没告诉朋友的是,他在前往加拿大前几乎已经一贫如洗。他的大部分积蓄都被洗掠一空。
那会儿,一个香港老板来到老蔫所在城市,开办了一个面向华人和留学生的股票交易所。为了开张,先期现场开办免费培训班。蔫嫂无事就去听课了,回来和老蔫说,人家有联网的交易系统,在那里可以看到股市交易的实时数据。在系统上可以先做模拟交易,练好了就可以上线正式操作了。很多人练习下来,觉得只赚不赔,比银行理财产品好多了。入场的要求是最少投五万美元,老板会在账户上放十万额度,这样每人帐上最少有十五万的额度可用。听着像天上掉馅饼,老蔫有些不放心,亲自向其他参加培训的人核实,结果这些人说的和蔫嫂一模一样。老蔫于是把大部分积蓄拿出来投了进去,蔫嫂每天去交易所上班,下班回家就告诉老蔫咱家帐上涨了多少。几个月后,老板失联了。有人报了案,警察说那交易所里的电脑系统从来没有与股市连过线。
老蔫带着妻儿在多伦多登陆了,满心期盼一个崭新的开始。
转眼老蔫一家来到这个寄托着他新梦想的地方已经三个多星期了。没有收入,在市中心唐人街上临时租的房子里坐吃山空,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寒冬的夜色在圣诞节的霓彩映照下充满节日气氛。老蔫和蔫嫂顶着雪花,走过一家家店铺,在昏暗中看着店窗灯柱上的广告,想找一份工打。找到半夜,毫无结果。回到家中,发现八岁的儿子不见了,儿子在桌上留了张字条,说出去找他们。于是夫妇两急忙掉头出门,在夜色中滿大街找儿子。他们找到凌晨,没见儿子半个影子,筋疲力竭中转回家,想着囊中羞涩前途未卜,儿子却丢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在门外抱头痛哭。哭罢,进屋见到儿子和衣而眠、脸上泪痕依稀。于是,两人又破涕为笑。
在这最困难的时段里,老蔫感觉就像溺入水中,他渴望能抓住一块木头,浮出水面顺流而下。他想起了汉斯,和汉斯相处的点点滴滴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温暖。他知道应该去哪里寻找心灵上的慰藉,和让他能继续前行的勇气。
为了生存,老蔫几年中尝试过很多不同的事情。他在工厂打过工、参加培训考过保险销售执照、学过电脑,最后在一家电讯服务公司找到一份专业工作,做网络电话交换机销售的技术支持。
二十年后的一个夜晚,老蔫接到一个久未联系的朋友打来的电话。惊喜过后聊起种种过往,老蔫感叹道:年轻时生出梦想,就满世界去追逐。一路行来,总觉得下一站会更好。其实人无完人,何况世界呢?行到艰难处,也怀疑过曾经的选择。人生难有回头路啊!只能继续向前。就这样,跌跌撞撞一路追寻。到头来才发现,让自己心安的地方不在地上不在天上,而是在心里。
阳光透过玻璃把家庭间照得暖暖的。
二十年如一日,每个周末老蔫都在家里组织查经班,和朋友们围坐在壁炉边沙发里,一边吃着蔫嫂准备的茶点,一边交流自己的心得体会。老蔫就像汉斯当年那样,在分享中影响着身边每个人,并为之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