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琴棋书画 ​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这八雅,画在母亲陪嫁时那套金边的瓷碗上,只有农历新年在团年饭上才展示在桌上。 其实我并不完全懂得这八雅的实在意义。但回望自己的童年,父母在动乱年代依然在生活中不失八雅的情调。
 
父亲酷爱音乐,他喜欢在夜间拉上丝绒窗帘,从床底下小心地拖出那个黑色的宝贝盒子,打开盖,是一个播放胶木唱片的唱机,音乐响起的时候,唱碟中间那个红色的圆上的金字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环,如母亲压在抽屉底下的胭脂盒上金边的镜子,时不时映出母亲不能再化妆的脸,还有我那涂得像玫瑰花瓣似的两颊。我和姐姐小时候学琴的动力,就是长大后要逃避下乡劳动,做一个文工团员,去各地演出。父亲播放的各种唱片,练就了我和姐姐对音符的敏感,毕竟小提琴与钢琴不同,没有准确的音在脑子里定音,小手岂能在四弦上定位。

说起定位,我是非常喜欢围棋,黑白棋子在白底黑格子上摆放,让我联想到钢琴的琴键和琴谱。音乐有谱,琴键有定位,犹如严厉的家规。而围棋的黑白棋子,允许我的思维更加灵活,原则也黑白鲜明。社会和父母给予的是规则,而驰骋方圆,并不能完全寻求黑白间的灰色,更重要的是在思想和语言上有人性化的突破。
 
写在书本上的字,在孩童的眼里都是怪物。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字认得越来越多,道理也懂得越来越深。外国的书翻译成中文,或是中国的书翻译成外文,都远不如自己去看每一个字,哪怕慢得查字典。书里的每个字,仿佛精灵,会跟我说话。每个人的眼睛看事物的视角不同,书里面的文字和含义看不懂又何妨?若干年后生活有了经历,再看的时候又有了新的感悟。所以看书就等于在体验别人引领自己的境界,而写字是否更能表达自己的情感?我宁愿选择画画!
 
孩童时我们似乎都是从在纸上乱涂乌鸦开始的。画画容我随心所欲地发挥情感,无需用语言去解释。但任何随性的作为被艺术界用技法去审定的时候,画便归于流派,而追随流派推陈出新的,要么被埋没而不能为人接受,要么被宣传得沸沸扬扬。 当我尝试让画从铅笔勾画的轮廓出发,涂上水彩变成画布,层叠油漆染上墙壁,最终我都修改了自己原有的意愿。这里有技术的原因,更有创作中灵性的指引和思路的转移。人生岂不是如此?谁能踏上一条光明大道走到底,而不左顾右盼看一下街景?
 
琴棋书画,历来作为大家闺秀的标准去刻意培养,而所谓的修养,最终是见识,经历,修正和感悟的汇集,不是足不出户所能造就的。
 
说到诗酒花茶,那是我的软肋,插一根筷子进去也会痛的。
 
可能是太小的年纪被逼着背唐诗宋词,生字太多,寓意太深,我的眼睛总是看着诗旁的插图。小桥流水,窈窕淑女,男人的帽子上有两个长长的耳朵。背得烂熟的诗终身难忘,不懂其意的诗,总要等到身处逆境,才会恍惚想起,触景生情。小时候以为儿歌就是诗歌。年轻时流行抄写诗歌送人。其实真正的诗歌都流淌在我的血脉里,不敢释放,刻骨铭心。
 
我天生酒精过敏,所以年轻时酒杯在我手里,就如烟一样,炫耀的最终是玉手和上了色的指甲。很喜欢和喝酒的朋友在音乐酒吧交往,听他们唱喊出真情,再摇摇晃晃在街上放肆。偷尝苦杯,我总是独自一人,在昏黄的蜡烛边忍受全身酒精过敏的瘙痒,把那酒,从喉咙吞入,再从眼里滴落到唇,添一下,是咸而涩的,再吞下去。
 
女人是花,而花样年华实在短暂。小时候被月季花刺过,长大后依然分不清带刺的是玫瑰还是蔷薇。我会赏花,却不会种花。或许因为花季太短,我喜欢在不同的季节踏遍千山万水,去看山坡上的野花,在荷花盛开的地方停舟飘荡,让一抹夕阳余晖,掠过我发髻上的那朵刚插上的野花,感觉阳光褪去前那一丝温暖的安抚。
 
我只喝绿茶,那透明的玻璃杯总是那么的纯真,它是我办公桌上的知己。清晨当我用竹签将绿茶拨落杯底,仿佛是拨落了我的思绪。热水一注入,思绪便由杯底浮上水面,昨夜干枯的梦瞬间被染上了绿的生机。捧起杯,细细地闻着淡淡的清香,低垂的眼帘被水汽吹开,我看见窗外白云飘过,我是多么想用手指沾一点唇红,在玻璃上画一颗剔透的心,请云带走……此刻,品一口绿茶,我的心便被这一啖清茶滋润了,安静了。
 
诗酒花茶,妈妈爸爸曾经的生活全部,留在我童年的院子里,餐桌上,如今浮现在脑海里,依然是那么亲切和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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