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出门度假三周,偶尔的星夜,仿佛能听见小院的切切私语:田园将芜胡不归,宛如风中的弦歌。立秋过后回家,后院已是杂草丛生,枯黄遍地。野花竟自妖娆,长草隐然过膝。那样的破败,几乎可以痛彻心扉。
虽然娑婆世界的万紫千红,令人心旷神怡,可之于草坪,我还是喜欢它柔美素净的模样,仿佛天然去雕饰的处子,静谧中不经意地渲染了出水玉芙蓉般的婉约,绽放着秋冬之际不畏风霜的孱弱力量。
偶然想起女儿去外地上学前,望着满目疮痍的草坪,喃喃自语:咱家后院的草就不管了么?管啊,当然管!于是女儿有意无意的一句话,竟成了空巢后的最初几周,支撑我日常生活的灵命寄托:一定要修复后院的草坪,用满院蓊蓊郁郁的如茵绿草迎接女儿回家。
换新草皮自然最出效果,可新草皮上不曾落下女儿期盼的目光,那就选择从除杂草开始的草坪修复吧。于是接下来的几周,我把自己关进后院,利用一切的闲暇,在草地上或蹲或踞或跪或趴,一寸寸一尺尺的强迫症般地努力拔除每一根杂草。遇见蒲公英螃蟹草之流的粗枝笨叶,自然不必惜香怜玉,一拔一片很有成就感。面对三叶草属的阔叶杂草则不然,那种珠圆玉润的细枝嫩叶,我见犹怜,何况还幻想着偶遇幸运的四叶植株呢,加之三叶草的茎须尤其盘根错节纤细易折,于是只好以最温馨的指法,最柔顺的手势,沿着根须草茎,轻拢慢撚抹复挑,然后小心翼翼地揪起攀亲带故的一大片。每每此时,心草怒放的感觉油然而生,空巢后的牵肠挂肚,仿佛也终于会在时光的恍惚中丝丝缕缕地释然。
两周之后,上千平方呎的后院已然恢复了斑驳的土色,陆离的草色也已初见端倪,除杂草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啦。于是剪草,耙根,施肥,浇水按部就班。待草坪稍事休整后,再剪草,补土,洒草籽,浇水一气呵成,于是剩下的就只有等待啦。终于,柔美素净的欣欣草色在一个凝露的清晨若隐若现,心底隐约的承诺和女儿眼中期盼的草坪如约而至。因为有了修草坪的寄托,空巢的思念与牵挂也似乎可以在雾色飘渺中羽化成仙。原来,岁月静好依然是生活中最令人向往的底色。
望着日渐恢复的草坪,恍惚间是那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养草也许真如养儿育女吧,你花了怎样的心思,便会收获怎样的赏心悦目。惶惑间,又觉着修草也如修心养性。草坪像极了心田,若不经意,杂草可以丛生,心思或许也会有了旁骛。不同的是草坪可以修复,可荒芜的心田呢?然而有时候转念又想,人们真的什么都需要用坚忍的执着去刻意地修复么?就像草坪,不正是因为有了杂草,才更显得从前种种的弥足珍贵么?接受生命中的不完美,也未尝不是一种完美的人生!如果有一天,能任草长莺飞,枯荣生灭,恣意情仇,放飞生命,那会是堕落的解脱呢还是灵性的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