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飞花谢

故事发生在清明时节细雨蒙蒙的日子里。这是一个移民家庭,男女主人公来自中国。小夫妇的生活是千千万万个移民家庭的标准模式:两人在大学期间恋爱、大学毕业结婚、工作、移民、找工、置业、生儿育女。两个女儿都上小学了,夫妻也到了人生成熟的阶段。妻子操持家里家外:孩子的学习和课外活动、洗衣做饭、付账单、报税等等,样样都管。丈夫不喜欢做这些琐碎头疼的事情,就比较省心,但却总有很多无名目的埋怨和不快。

平静的小日子起了大浪,妻子得了癌症。化疗后又复发了,而且到了临近生命的终点线。妻子的名字叫素雅,丈夫的名字叫郝仁。

宁静的病房,苍白的素雅躺在雪白的床单上。二个女儿尚且年幼,她们不愔世事,脸上不见悲伤,也不见对妈妈的依恋,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用英语交流着她们感兴趣的事情。她们好像感觉不到母亲的悲伤和失去母亲对她们意味什么。朋友们不免觉得素雅可怜,为家操心劳累,受益者大概习以为常了。爱,怎样教呢?又有谁能教会孩子们爱呢?朋友来探视,说起素雅的病情,素雅总是平静地说:没事。还叮嘱朋友在她去逝后多帮助她丈夫,因为他会受到很大的精神打击,还要承担所有的家庭重负。朋友们都唏嘘,敬佩素雅在这样的时候还一直替别人着想。郝仁在一旁也淡淡地微笑说,没事。

人们离开后,素雅打开计算机,拿出手机拨通了火葬场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和蔼的声音:“您好!可以知道您的姓名吗?

“我的名字是Suya Chen(陈素雅)。”

“怎样可以帮助您?您的亲人需要服务吗?”

“不是,是我自己。”

殡仪馆的老先生沉吟了一下,有很多孤独的老人为自己安排后事,但是葬礼很少有自己安排的。“哦,任何事情提前准备都没有坏处。”他用一句幽默掩饰震惊,“您的生日,素雅?”这是以后核对死者重要的信息。

“1980年11月5日。”素雅说完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需要知道大致的服务时间,以便通知家属准备事项。”

“一周。医生说,一周就不错了。先通知我吧,我看一下再转发我丈夫。”

“可怜的姑娘!我今年70岁了,在殡仪馆工作了一辈子。我希望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您。”

“感谢您,先生!我丈夫平时不管这些需要联系的事情。”

“我能理解。”老先生的声音十分温和。

“多少人参加仪式?”

“四十人吧。”素雅抹了一下流到下巴上的眼泪,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您的墓地选好了吧?”

“没有,病重很突然。想选一块远处最便宜的。我去过你们那里。”

“火葬还是土葬?”

“火葬。”

老先生耐心地帮素雅选了墓地。然后把墓地、葬礼和费用等用电子邮件发给了素雅。

大限的日期家里人都知道了,素雅的哥哥、姐姐从中国赶来了。她的妹妹和郝仁的哥哥在三天后同机到达,来参加她的葬礼。素雅知道丈夫不喜欢联系人,又习惯性地一一为亲人安排接机和住行。最后,素雅和丈夫、三位好友一起确认追思会的名单,车辆等。

深夜,病房里只剩下丈夫和素雅。素雅疲惫地躺着床上。丈夫也没说什么,他不喜欢说他不确定的事情。关于死亡,他平时不喜欢多想,一直回避这个苍白的话题。素雅叮嘱了家里的一些事情,丈夫也一一答应。

第二天,素雅从洗手间出来,晕眩得厉害,差一点摔倒,她急忙扶住墙壁。她吃不下东西,护士给她输了液。

第三天,素雅的身体更加虚弱。中午,郝仁迟迟还没有来。

老天爷见过无数生灵的生死,对人生悲喜剧一点也不陌生。阳光依然炫目地照耀着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也照着六十公里以外的蓝山。蓝山是一片被桉树覆盖的山脉,日光下泛着迷人的海蓝,从悉尼的高处可以一览无余那片山峦和蓝色的光晕。郝仁开车来到蓝山悬崖边,他茫然地望着群岭。没有素雅的日子,他不敢想,也没有勇气面对。他给好友发了一条信息,说了自己的准确位置。徘徊良久,纵身跳下悬崖。

直升机把郝仁的尸体运到医院,人们找不到他的任何遗言。朋友把郝仁的死讯告诉了素雅。素雅一句话都没说,眼泪象泉水一样流下来。郝仁没等自己哥哥的到来,也没等素雅。

第五天,凌晨一点,素雅停止了呼吸。

麦哲里墓地的西侧,下着潇潇凄雨。墓穴上方有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亭子。顶部是带着花边的素白雨布。两副棺木一上一下慢慢地落进坟冢,亲人们洒下片片玫瑰花瓣,用铁锹培上土。素雅的两个女儿茫然地望着父亲母亲被安葬,没有眼泪。不懂得哭的孩子啊!!!

一阵萧瑟的寒风骤然而起,狂风暴雨横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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