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北克的雪

年轻时读过几本杰克伦敦的小说,其中提到了魁北克这个地名。于是便知道了世上还有这么个地方。当时觉得这个魁字的形象,很是符合书中描述的冷峻瑰丽的那片雪域。

命运使然吧,二十年后,竟然来到这个地方攻读博士了。身临其境,更是领略了这片神奇的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神奇的雪景和雪文化。

大概说来,每年的第一场雪,在十月下旬就飘然落下了。那雪洋洋洒洒地直到来年四月才会终止。所有的一切都变成圣洁的白色,都变得团团朵朵,雍雍容容,童话般的可爱。

由于天气的严寒,雪落地后不再融化,就那么一层一层地堆积起来。尖尖的房顶上,积雪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滚落下来,堆在墙边,越积越高。如果房子不是太高,这雪墙有可能和屋顶的积雪汇合成巨大一团,变成一座地道的雪宫。

记得来后第二年的三月,有一场连续几日的大雪。雪停的那日清晨,居民们出来清除门前路上的积雪了。我当时租住在一家人家的半地下室,有扇门直通室外。平时奇怪,这门为什么向内打开。此时突然明白,冬季厚重的积雪,门向外是无法推开的。

第一次铲这么深的雪,兴奋地孩子似的。首先要掏一个地洞钻出去。待升到地面上,再将地道变为壕沟。繁忙的铲雪声中,相邻各家不见有人。只见那雪纷纷扬扬地抛到天上。此刻,耳边似乎响起了电影《地道战》的铿锵歌声。

魁北克冬季的天空,异常的晴朗。这是因为,落雪不停地将大气中的灰尘捕捉沉淀到地面上。人来人往的道路上,那落雪被踩成了晶莹的雪泥。这雪泥神奇,不含水分,不含泥土,不粘衣服。人们可以任性地打滚,真正地出淤泥而不染。

在新鲜积雪的林间小路上,走路也是一种享受。那种由脚底传来的柔韧而富满弹性的快感,是任何地方都难以复制的。用这些厚实的雪层作材料,魁北克的原居民会搭建成抵挡风雪的半地堡,在冬季的荒野舒适地生存。这个生活空间,内部有几米见方,可以站立行走,甚至可以燃火做饭,十分神奇。至于冰块搭建的晶莹旅馆,更是当地冬季旅游的热门项目,需要提前半年才有可能预定到。

魁北克人对雪的那份热爱,是流淌在血液中的。每年一度举世闻名的冰雪狂欢节 (Quebec Winter Carnival),将这种与雪共舞的激情,张扬到了极致。历时两周的各种活动琳琅满目。有大型冰雕雪雕,舞蹈音乐,溜冰滑雪,雪地瑜伽,冰壶竞技 ……不一而足。节日的高潮,就是狂欢大游行了。各式花车,选秀小姐,团队表演,招摇过市。那撒向观众的糖果,高射蓝天的彩带,夹杂着人群的狂喊,鼓乐的喧嚣,将整座城市沉浸在沸腾之中。

最有趣的是这狂欢游行的队伍末尾。首批跟随者,是手舞足蹈的年轻人。大都拿着酒瓶,边喝边跳。第二批,是警察和救护车。一路收容醉倒在路旁雪地的男男女女。最后一批人,人手一个口袋,专门收集丢弃的酒瓶酒罐,拿来卖钱。

魁北克人,先天带有法兰西民族的浪漫与豪放。一般逢酒必喝,逢喝必醉。酒畅情酣之后,又喜爱到雪中放浪形骸。据说魁北克每年都有醉倒雪中被冻死的人。有些遗体直到大地回春,才浮现出来。

醉卧雪中梦,做鬼亦风流。这大概就是魁北克人的不解的冰雪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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