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在何处闪烁

快要下班的时候,收发员给我一封信。接信一看,字写得小头小脑,来信地址是内详,摸摸信纸很厚。我心里一阵纳闷,这是谁给我来的信啊?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一行行幼稚的字体跳进眼帘。

“李老师,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王克啊,我找您找得好苦啊,您的地址还是我从您父亲那里打听到的。我有一肚子话要对您说啊……”

看到这里,我的眼睛湿润了,屈指一算,我离开S市的重点中学已经五年了,没有想到我只教过两年初中语文的学生,她还牵挂着我,她的信件跨越高高的大兴安岭,带着洁白的雪花,飞到我的手里。

五年前,我告别了教师生涯,支边来到大兴安岭。在这高寒地区寻找诗意的王国。王克的来信,又把我带到五年前书声琅琅的青葱校园。当时我教初一的语文,刚从大学毕业的我,上第一课的时候,心里像揣个小兔子一样,怦怦乱跳。向讲台下面望去,哇,50多个孩子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他们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清澈,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那一刻,我陶醉了。我说:孩子们,跟着老师到《天上的街市》去逛逛吧!

我带孩子们一起朗诵了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

远远的街灯明了,
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
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着的一些物品,
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郭沫若《天上的街市》

我一边领诵,一边用眼睛的余光观察学生,看到中间第六排座位上的女孩,长着圆乎乎的小脸,戴着一副小眼镜,目光非常专注,像雕塑一样宁静。我好喜欢这个小女孩,心想她一定很聪明。

下课的时候,我给学生布置的作业是背诵与默写《天上的街市》。批改作业的时候,我感觉大部分同学都做得挺好,心情美滋滋的,当批到一个叫王克的学生时,天那!写得乱七八糟的,错了好多字,我评分是59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总结了学生作业的情况,喊到“请王克同学站起来!”众目睽睽之下,王克胆怯地站起来了,天那!原来是“雕塑女孩”,我一下子崩溃了,面对一个老实听讲的孩子,我不忍心当众批评她。全班同学都在等待着揭晓王克的分数。我违心地说:王克成绩及格了!老师想认识班上的每一个同学,王克坐下吧!

下课的铃声响起来了,我夹着书本和教案回到办公室。扪心自问:为什么要给不及格的学生及格啊?这是对与错啊!未来的日子,对王克的学习情况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我为了训练学生的写作能力,让他们写日记,我来批改。后来从王克的日记中了解到了她的心路历程,王克在日记中记录了那天的情况。

她说:她和父亲是从新疆喀什地区来到S市的,母亲和姐姐还在新疆。父亲是一位地质工作者,老是调动工作,影响了她的学习成绩。班上的同学嘲笑她“把土豆丝,说成洋芋丝”,一到有同学成绩不及格的时候,一定是老师把她“拎”出来示众。数学老师和外语老师都这样干。可是这次语文课老师特意在课堂上要认识她,还宣布她的成绩及格了。那天晚上,她很高兴,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

我庆幸给她加了一分,给了她一点阳光。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王克一天天地灿烂起来,性格也开朗了,脸上也有了笑容,她的作文常在班里当成范文来读。

有一天晚上我下班,急急忙忙地去赶公交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王克气喘吁吁地跑来:老师,我要告诉你,你太善良了,班上的坏小子们就专在你的课上捣乱。你得厉害点啊!她又问我,老师,你有男朋友吗?数学老师和外语老师她们都穿高跟鞋,你怎么不穿啊?

我握紧了她冻得通红的小手,笑了:快回家吧,管这闲事干啥!

雪地里,她戴着小红帽子的影子像一道光束消失了。

其实我那时已经有男朋友了,只是没有告诉她,我要离开他们,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离别的时候,我站在窗外,偷偷地望了望她和同学们,因为他们正在期末考试。

悄悄地别离,是校园的星光。

我和王克分别已经五年了,她在信中要告诉我什么?回到家中,灯下,我把王克的信读了两遍。她告诉我她业余时间在写作,已经写了10万字了,她把很多的烦恼都记录下来。她将来想学法律与新闻,想听听我的意见。她想今年放寒假的时候,见上我一面,她要回新疆了。

我回信告诉她我回去的日期,约定在校园见面,不见不散。

一月的东北,滴水成冰。校园门口的两棵老树雪压枝头,我在等待着那个小红帽欢快地向我跑来。可两个小时过去了,仍然不见王克的身影。传达室老大爷告诉我,她回新疆了,病了……

我踩着积雪,在当年的教室门前徘徊,泪水滂沱……

喊着:孩子,再跟老师去《天上的街市》逛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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