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本来是一个轻松的话题,但今天提起笔来,想到的大多是沉重的往事。
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的我,童年时经济已经转好,自身并没有真正尝过挨饿的滋味。但我常听到家里人讲的很多关于吃喝艰难的故事。
先是爸爸小的时候,四十年代初上电力技术学校读书,十几岁正长身体的孩子,每顿饭学校只供应一两个玉米窝头,根本吃不饱。饿着肚子还要参加集体晨练,跑不动,只好提心吊胆地逃避。
再就是我出生前的六十年代初,即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粮食供应紧张,凭票供应的粮食很少,不够填饱肚子。有六个孩子的爸爸,他的工资收入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一天,爸爸正准备吃完早饭上班,看见才几岁的不懂事的姐姐刚吃完了她的一份还没吃饱,拿着空饭碗念叨着“大丰收,吃饱饭!”心里一酸,将自己的半碗饭拨给女儿,又到隔壁将另一半拨给我的奶奶。不知有多少次,爸爸就是这样饿着肚子去上班,又不知什么时候这个秘密被大家发现。在艰难时显现出来的父亲对儿女的爱和对爷爷奶奶的孝心,像金子一样宝贵,给我们树立了最好的榜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妈妈只好想尽一切办法带领大家度过难关。如托人去买榨油后制成的锅盖一样大的准备作饲料的豆饼,还有买做豆腐剩的残渣,又领着孩子们去挖野菜,把这些难吃的尽量做得可口,让大家填饱肚子。还有一次,妈妈将爸爸新发的电工用的劳保大头鞋拿到市场上想换点粮食,正讨价还价间,一回头,那双鞋已被小偷偷走了。多少年后,妈妈提起这件事,遗憾之情溢于言表。此外,由于父亲是当地德高望重的电业技师,他的好多徒弟:农村公社的,粮库的给我家送来碎米、豆油、蔬菜等。真是雪中送炭。父母大多都折算钱给他们或留下吃饭,表示感谢。
熬过了那三年,家里人人平安,是父母的艰辛努力和爱心庇护了孩子们。我也选了这个好转的时机,降生在这个有爱的家庭。不过,得到全家呵护的不懂事的我,却闹出不少有关吃喝的心酸笑话来。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食物都是凭票供应,家里的鸡蛋屈指可数,只有在过节、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吃到。爸爸当时习惯于早餐吃一个生鸡蛋冲水,一次听两三岁的我说:“妈妈,鸡蛋冲我笑了。”爸爸听后,就说鸡蛋给孩子吃吧,就再也不吃这个了。
妈妈对我们关爱更是无微不至。每天早上四点钟,天还没亮,就拖着一条病腿起来烧火做饭。那时蔬菜流通少,伙食比较单调,夏天最常吃的就是玉米面大饼子、土豆白菜汤和茄子炖土豆。隔壁婶婶有时会给我几个刚蒸好的小馒头,当时都是美味。冬天最常吃的是土豆炖酸菜。但特殊时候,妈妈也会给我们改善一下:如每个孩子过生日时,一碗生日面和荷包蛋; 有病时,一碗清心可口的疙瘩汤或搪瓷碗蒸的浮着一层油花的香喷喷的鸡蛋糕。由于豆油凭票供应,一个月每人才几两。家里来客人时才会做平时不常吃的炒菜:韭菜炒鸡蛋、炒花生米、炒土豆丝,肉炒黄豆芽等。当时蔬菜统购统销,应季蔬菜上市时,刚开始较贵,许多人家舍不得买。但妈妈不在这上节省,让我们早早吃上新鲜蔬菜,从小打下好身体的底子。此外,自己家里也种小菜园,姥姥家的农村亲戚也常给我们送新鲜蔬菜和玉米。家里虽不富裕,生活过得有滋有味,非常温馨。
爸爸妈妈的爱,让兄弟姐妹也学会了相互关爱。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愿意和大家分享。谁吃到了一个好吃的香瓜,都会切成小瓣分给大家。文革时期,两个还在上初中的哥哥下乡,去了不同的生产队。刚开始去的时候,知青的青年点还没建起来,轮流住在农民家里,吃百家饭,各家情况不一,但都是在贫困边缘,吃不饱、吃得不干净是常有的事。我常常看到妈妈想念在乡下受苦的哥哥们,暗自流泪。特别是二哥下乡后身高没再长。父母提起这件事,都说他因为挨饿而错过了长个儿的机会。古有孔融让梨的美谈,我家也有一个兄弟让苹果的感人故事。一次,哥俩从家里回青年点时,妈妈给他们带了几个苹果。从长途汽车下来,哥俩在冰封的小河边分手,各自站在隔河的两岸挥手告别。大哥用力将仅剩的一只苹果扔到对岸二哥身后的雪地上,头也不回的跑开了。大哥、二哥现在都已经六十多岁了,有时还念起这段往事。
回想当年物质贫乏的年代,当时最大的念头就是能吃饱,其次是能吃上更好的,如大米白面和鸡鸭鱼肉。现在生活富裕了,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如今人们讲究吃得健康,非常担心食品安全和环境污染。买的食物不太放心,同时还为减肥而烦恼。虽然当时生活不容易,浓浓的亲情却是令人难忘的,一直温暖着我们的家。现在的孩子们也许很难想象和理解那种非同寻常的吃喝艰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