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奇异的战场和坟场,森森的景象,超出凡人想象。被死神之蟒缠死的棵棵胡杨,身体扭曲,青筋爆裂,形容恐怖,要反手扼住死神的颈项,同归于尽,除暴安良。
尽管无法突围,你们拒绝缴枪;尽管重伤不治,依然挺立脊梁;尽管死去多时,依旧双眼圆睁,手臂张开,欲问上苍!
你们是干涸的居延海旁,“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的额济纳怪树林;你们是罗布泊深处,楼兰遗址和孔雀河边,“倒而不朽一千年”的树根残桩;你们是支撑西域各民族生生不息的图腾和信仰!
难以想象,两千年前的西域,胡杨覆盖率超过百分之四十,河流纵横、鸥飞鹭翔,金色的秋天,童话般令人神往。
难以置信,诞生于六千万年前的你们,如今百分之九十的后裔定居中国,成了中国西域抗旱抗盐碱、防风固沙的英雄树。曾经的幼发拉底杨,其实早该更名,叫中国西域杨。
画“沙”为牢,作“碱”自缚,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西域杨,你们这是何苦,何苦啊?你们大可以周游世界,诗意栖居,或是成为文人诗画里的章台、苏堤柳,与江南莺燕出双入对,春梦一场!
莫非,你们心中有太多的放不下?放不下《凉州词》里的万仞山和玉门关、葡萄酒和夜光杯??放不下中国十大最美森林–轮台胡杨林,和它的观光小铁路?放不下乌孙古国喀拉峻的绝美牧场和丝路驼铃,放不下阿图什和巴丹吉林戈壁中的老朋友们,沙枣、梭梭和红柳……
我明白,当你们被烤干最后一丝树汁水分,死了,倒了,朽了,灵魂会继续依偎西域的山山水水,朽而不离千万年!还有谁,比你们更像国画大师、焦墨山水画《巨木赞》作者张仃先生所赞,“如狮如象,如龙如虎,如金刚,如厉鬼,如问天屈子,如乌江霸王…中华大地之罕物,民族精神之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