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与毁灭

秋日的阳光穿过人迹罕见的枫林，照在一株倒卧的枯树干上。几十只硕大的马蜂围坐在一起。环绕着她们，密密麻麻上万只马蜂构成了骚动的黄黑斑点世界。

娲斯珀帝国的女皇在演讲：“经历了难以计数的征服与毁灭，我们最终建成今天的庞大帝国。我们骄傲！”

一阵强大的振翅的声音，轰然而起。树林上空，惊飞起一群鸦雀。

“但是，面临人类日益强劲的威胁，我们的生存战略，必须要作出调整。今天的大会就是这个目的。下面请先遣团的马秀女王介绍经验。”

“大家好！我们在人类的居民区，已经成功生存两年了。我们舒适的巢穴建筑在一家花园的松树下。花园，还有人类的生活垃圾，提供了我们足够的生存能量。实际上我们是人类的益虫。所以，和人类共同生存是完全可行的。”

蜂鸣再度响起。

清晨，程迪沿着运动场跑步，路过玛丽家后院。

“早晨，玛丽！一大早瞅着松树干啥？”

“哦，这棵树已经不适合我新花园的审美布局了。准备把它换成紫荆。想象那一片粉紫色的花海，将会是多么的迷人！换树工人明天就来。”

“哇！小区又会出现奇迹了！”

次日的换树轰动了小区。挖树的时候，掘出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数千只马蜂，黑旋风一般涌出地面。工人操动铲车拼命地砸烂了蜂窝。最后，严重受蛰的工人和玛丽一起被送到了医院。

马秀王国的毁灭传到了娲斯珀帝国。蜂皇认为既定战略不能改变，关键是要找到一种更合适的共同生存方式。

整个夏季，女皇繁忙地和雄蜂交配，产出一批批雌蜂。最后的一批雌蜂，用专门的蜂王浆养育，成为准女王。她们只有和雄蜂交配怀孕后，才最终成为女王。所有没有交配的雌蜂，排卵器就发育成毒刺，成为工蜂和战士。新生的女王们很快被送出蜂巢，去开拓新的天地。这其中的一只，曾被女皇精心调教过，名叫马宸。

不负众望的马宸，很快找到了最佳觅食地点：民居、运动场和游乐园交界的地方；她也发现了最佳筑巢地点：房屋外墙内部。

北美的民居几乎都是木制建筑，外墙多用乙烯基边条覆盖。边条里面是一层复合木板，再里面就是厚厚的绝热材料层了。聪明的马宸发现，外墙边条的最下沿，总是有空隙可以钻入。在里面只要找到复合木板的对接处，就能啃出通道进入松软的绝热层内。这里可以压缩出足够大的空间建设蜂巢。她安心地在这里过冬了。

春天来了。马宸忙碌起来。她啃噬绝热层旁的隔离桩，混合唾液后建造出一个个六角形的房间，然后将第一批卵下到里面。三周后工蜂出生了，新王国开始运营起来。充沛的食品和风雨无忧的住所，使得王国繁荣幸福，蜂巢不受约束地扩展着。

进入夏季之后，程迪的花园活儿日渐繁忙。他发现总有一些马蜂在墙壁下沿进进出出。想起去年的马蜂事件，他赶紧买了一瓶马蜂喷杀剂，对着马蜂出入区域猛喷一气。

次日一看，喷药的地方已经消停，但不远处依然有马蜂出入。看来真正的入口另在他处，而板条下面任何缝隙，都可以到达那里。于是他买来泡沫膨胀喷剂，沿着墙壁板条喷了一圈，彻底封死了所有缝隙。

王国出现危机了！所有探路的工蜂，无一能找到对外出口。马宸决定，打通内墙，在房内寻找出口。但在一片漆黑的内墙中盲目寻找，犹如大海捞针。

封墙第6天，程迪发现外面寻找入口的马蜂已经绝迹，家中却不时飘出丝缕的腐烂气息。进入地下室一看，天哪！无数马蜂在疯狂地撞击窗玻璃！窗台上、地毯上铺满了厚厚的马蜂，足有上千只，奄奄一息地蠕动着。程迪马上意识到，马蜂群体在断粮断水的情况下，摸索了6天时间，才最终找到这里。

程迪换上厚衣服带上手套，头上套了塑料袋，开始喷杀扑打，最后将尸体全部收进口袋。扑杀中，肚皮上被钻进衣服的马蜂蜇了几下，疼得呲牙咧嘴。

第二天，落蜂数目竟然是昨天的一倍！第三天蜂量见少，但是攻势凌厉了，出现多只联合行动。前一只在衣服上撞开一个口子，后来者在这个口子上深入扩大，直到蜇入皮肤。程迪连中4、5镖，狼狈跑到诊所做了处理。

再以后，马蜂数量更少且活力减弱。大溃败持续到第7日，窗台上仅躺着5、6只马蜂。中间一只身材硕大，肯定是蜂王了。当程迪收拾遗体时，蜂王的触角颤动了一下。它活着！历经13天饥饿的跋涉，5千多将士全部仆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比摩西的出埃及记要惨烈得多……程迪瞬间感受到了她悲壮的心情。

“对不起！这场大灾难不是我的本意。我应该打开一块窗口的。不过，你们也不该在别人家里这么折腾。如若我们都约束自己，或许会好得多。” 程迪深感负疚。

程迪将马宸放到一个小盒子里，并在旁边点了几滴蜂蜜。蜂王开始轻轻吞食起来。程迪把小盒放到森林一处平稳的树杈上。很快，聚拢来了十几只马蜂，载着蜂王飞走了。

程迪宽慰地笑了，随即又悲悯地自问：如果一种更文明的生物，在征服的过程中，轻松将人类毁灭了，是否也会说一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