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搭了个顺风车,去了一趟姚家河。
姚家河是老家村子旁边那座小镇轄下的一个山村,离老家有十五里的路程。去姚家河看看,是我从孩提时代就有的一个心愿。小时候每逢暑假我都会去一个叫核桃湾的山村帮爷爷放牛,核桃湾和姚家河同属一个生产大队,相距有七八里的山路。虽然路途不是很遥远,但山里偶有野狼出没,家人不放心让一个毛头孩子独自走这么长的山路,所以去姚家河看看的心愿就一直未能实现。
走进姚家河,村落却不是我想像中的田园牧歌风光。断垣残壁、破屋烂房,绝大部分的院落都废弃了,只有坍塌的房屋和没膝的荒草,山村犹如一位年迈的妇人,说不尽的苍桑。
正是麦收时节,田野里散布着几位回村收割麦子的村民。和他们攀谈,知道以前村子里曾经有三十四五户人家。前几年人们突然开始外迁,入户到生活条件更好的塬区村落里,如今村子里常住人口只有四户了,外迁的村民们只有在播种和收割的时候才回来耕作。
走过一个院落,这是留下来的四户人家中的一户。一位年长的老奶奶在院子里晒麦子,看到我在炎阳下走过,老人家主动邀请我进屋喝水。其实我很想去她家看看,但没好意思打挠她干活,就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转身离去,身后传来老人家的喃喃自语,满是谦意:“这么热的天,一口水也没有喝”。山里人的纯朴和善良真的让人好感动。
村子的中心是一栋红色的砖房,这是村子里最漂亮壮观的房子。虽然有着坍塌的围墙、破碎的窗户、和满院的荒草,但砖房依然如鹤立鸡群,矗立在这个破败的村子中央,透着大气和高贵。这是一所废弃的小学,当年的姚家河人,为自己的孩子们建造了山村里最好的房子做学校。一位回村收割麦子的村民告诉我,当年这所学校教授一到四年级的课程,几年前随着村子的解体学校也就被关闭了,学生们随着家人的搬迁去了条件更好的学校,老师也去了其它地方,这座大气漂亮的学校建筑,完成了它的使命,就任凭风雨侵蚀,在岁月的流逝中日渐败落。
走过没膝的荒草,我在学校的院子里漫步,寻找曾经有过的书声。透过破碎的窗户,我看到当年老师们上课用的黑板依然挂在墙上,最后一堂课的板书依稀可见,黑板旁边的墙壁上还贴着当年的课表和老师们的作息表。从清晨六点半到晚上九点,备课,上课,批改作业,排的满满的作息表无声地诉说着老师们当年的勤奋和艰辛。废弃的校舍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告诉我当年是谁在这里教导这个贫穷山村里的孩子们知书识字,了解山外的世界,但缓缓流淌的姚家河水和四面的青山作证,在这里上过学的孩子们一定记得他们的老师们。
其实姚家河是一个历史非常悠久的村落。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省县考古队曾在姚家河发掘过多座西周古墓,出土过铜鼎、铜簋、铜戈、铜矛及陶鬲、陶罐和蛤蜊等100多件文物,被县上和省城的博物馆收藏。文物工作者研究确定这些墓葬属西周早期周康王时代,证明三千多年前先民们已在这里生活。这些出土文物中的乖叔鼎是馆藏精品之一,有文史专家据此文物推断姚家河曾是西周方国“乖国”的地望所在,是西周时期陇东通往关中的交通要道之一(见周博《西周陇东与关中交通考略》,刊于《科学、经济、社会》杂志第34卷2016年第2期,第101页)。只是近几年的乡村城镇化过程,让这个有着三千多年文明史的山村几乎一夜之间成了荒场。
姚家河,一个历史悠久而美丽的山乡。村落逝去,但青山依旧,藍天白云下,姚家河水,依然在弯弯的河道里静静地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