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亲节,各种媒体上有许多关于父亲的文章,讲述作者各自父亲的故事,也有一些文章专注于探讨父亲的角色和责任,总之父亲节时说父亲,是一个非常适宜的话题。因此,我也说一件父子间的故事,纪念五年前去世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个农民。父亲没有上过正规的学校,年轻时在扫盲识字班里学过几个字,后来靠着刻苦努力,认识了许多字,能读报纸,也能写发言稿,算是摘掉了文盲的帽子。劳作之余,父亲的爱好之一就是喝茶和读报,有时会读出声来。
父亲一辈子在黄土地上劳作。他忠厚、善良、大度、勤劳、顾家,但这些都不是他留给我的最深刻的印象。
十九岁那年,我在生产队里当文书。生产队的干部们依然是农民,不挣工资挣工分。那年夏初的一天,我正在大队部里忙着写材料,公社一位领导通知我,说是县上要新建一个砖瓦厂,分配给我们大队一个招工名额,让我尽快告诉大队领导,确定并上报推荐人选。在那个年代,要想走出农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当兵,二是招工。当兵需要特别好的身体条件,招工却是好多年都不会有一个名额。所以大队开会讨论时我说我想去,领导们很体谅我急于离开乡下的心情,让我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然后整理一个材料上报到公社去。
原以为父亲会明确支持我的想法,因为家里实在太穷了。那时一个壮年人在田地里劳动一天,挣八个工分,十个工分算一个劳动日,一个劳动日值8分钱人民币,最好的年头一个劳动日值一角二分钱。像我这样个小体弱的,在地里劳作一天只能挣六到七分工,一天的劳作价值是5分钱左右,可以买五个水果糖或者半个鸡蛋。虽然知道砖瓦厂的工作一定会非常辛苦,但毕竟可以不再挣工分而是挣工资了,家里会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可是当我告诉父亲这件事时,父亲却只是说:你年纪不小了,这是你自己的前途,自己拿主意吧。如果你甘心一辈子当一名砖瓦工,就去吧。如果你相信你会有一个更好的前途,就再等等。现在想起来,父亲大概是不太愿意我去做这个工作的,但他没有明确反对,只是把选择的机会和权利留给了我。我当时没有领会父亲全部的意思,可是当我拿着推荐材料走到公社门口时,突然间就后悔了,觉得心有不甘。于是我的人生岁月中,就少了一段砖瓦工的经历。
一年后,我有了一份省广播电台一个下属单位的技术性工作,单位在离老家一百公里的一个小城。去小城上班之前向父亲告别,父亲只是平静地说:去吧,好好工作!
就这样,我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老家,离开了父母,离开了田间的劳作,离开了我的村庄。两年后,我考上了大学,去了省城继续读书,毕业后又来渥太华继续读书,从此漂泊天涯。
几十年过去了,父子间的这件往事,常常会在我的脑海闪现。在我人生的第一个拐点,父亲以他的智慧,告诉我如何为自己的未来负责;他用放手的爱,引领我走出独立成长的人生第一步。
父爱如山,这爱,不仅仅包括抚养、爱护、和教导,更包括放手,放手让雏鸟自己飞翔,给孩子自己成长的空间和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