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的诗意栖居

安省2.5万个大小湖泊中,克莱顿湖似乎声名不彰。即便只有45分钟的车程,许多渥都人也未曾去过。

今年夏初的一天,我们首度与它结缘。无人机摄下小区湖湾的鸟瞰图。森林环绕的克莱顿湖,犹如翡翠中嵌进一块椭圆形蓝宝石。随着无人机镜头推近,小木屋映入眼帘。它建在湖畔北面坡上,坐北朝南,临湖的三级观景平台最为惊艳。

跨进小院,沿着拾级而下的木栈道,直接进入木屋二楼。木屋有些年头了,外表素朴,其貌不扬;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二楼有一个开放式厨房,吧台将操作间与客厅区分开来。客厅不大,摆一皮沙发,沙发对面靠近西墙是一个老式黑铁壁炉。地上铺着一张兽皮。沙发背墙的隔壁是主卧。

清晨,当我在鸟鸣与犬吠声中醒来,睁眼可见湖光水色。

推开客厅沙发旁边的玻璃门,步入二楼阳台。阳台约有十平米,此为第一级观湖平台。昨晚的露水颇重,潮乎乎凉嗖嗖的空气散发着林子花草的清新气味,我贪婪地猛吸几口,胳膊泛起鸡皮疙瘩。

早晨的克莱顿湖静悄悄,湖面浮着一层薄雾。南岸的那片森林笼着轻纱,若隐若现;林子里郊狼静默,悄无声息。

湖水呈烟灰蓝色,似乎深不可测。太阳东升,东向的木屋倾刻沐浴在金色阳光里,湖上碎银点点,几只白色鸟在湖上盘旋。

在吧台与壁炉之间有螺旋木梯,通向一楼。一楼是会客厅。朝南临湖是几扇大窗,厅内的家俱陈设温馨雅致,低调不俗。当中一组传统布艺沙发面朝大湖弧形排列。主人与宾客通常三三两两坐在沙发上,聊天赏景两不误。

客厅东面有张门,出门朝湖再下十几级台阶,便可进入第二级观湖平台。一张圆桌,数把高脚椅,一个烧烤炉,这儿可屋外聚餐。

因新冠疫情在渥都家中禁足多时的朋友,早就想冲出“围城〞。收到我们的邀约后,三十多人两周内分几批赶到小木屋。一对年过六旬,来自青岛的伉俪不顾子女劝阻,执意到小木屋待了一天。他们回家后微信致谢,声称在小木屋度过了疫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上午十点后,常有飞驰而过的小快艇,划破湖面的宁静。艇尾拖曳着长长的白色浪花,激起的波浪摇晃着木码头,扑打着湖岸边的石壁。

此时,若有客人,他们会兴致勃勃奔向码头。此处为第三级观湖平台。人立码头,弯下腰来,湖水触手可及。

临近正午,头顶上的太阳有些燥热,射出眩目的强光。此时湖水已变成玛瑙绿,澄澈通透。码头底下成群的小鱼儿在湖底的石头、枯树与水草间游动。不时有快艇、钓鱼机船或快或慢从码头不远处驶过,船上的邻居微笑著向我们挥手致意。

来加拿大后,第一次野泳就在克莱顿湖。那日正午,我从码头上跃入水中,如受到惊吓般嗷嗷直叫,好家伙!这水真凉呀。今年安大略夏季气温创下历史新高,可克莱顿湖水还是那么的清冽。

家中两个孩子连续上了好几个月网课,甚少出门。如今他们懒洋洋躺在码头椅子上,看波光树影,蓝天白云,心胸变得开阔,人也开朗了许多,比闷在家时更愿意与人交流。

湖上划艇最大的好处,除了健身,可四处“拜码头”,结识湖畔的邻居。小艇在各家码头附近穿梭,有人时,隔空打个招呼,问候一声。有时遇到热情健谈的老人,我和老伴会用蹩脚的英文,连比带划,有一搭没一搭聊上几句,也不知对方到底能听懂几分。

游泳、划艇之余,码头上的日光浴颇受来客欢迎。在这暖洋洋的水天之间,人极易犯困,不一会儿就处于似睡非睡的迷离状态。

夏季的克莱顿湖是湖畔人家的水上乐园,各家码头都停靠着快艇、机动钓鱼船。开船的老头白发飘飘,酷而拉风。坐在船上的除了老伴,还有来此度暑假的孙辈。船行湖中停了下来,孩子们一头扎入湖中,象几只欢快凫水的小鸭儿。船上的老人甩动鱼杆,放着长线。

一天中午,我在码头钓上一条鲈鱼。旁边的一个东北朋友,似乎比我还兴奋,他放下自己的钓杆,帮我拾掇。朋友装备齐全,看样子有备而来。他从钓鱼包里掏出一条细长铁链,一头用活扣将鱼口与鳃扣紧,放入水中,另一头拴在甲板上。

半个时辰后,铁链哗哗直响。只见一只脸盆大的乌龟,死死咬住鱼尾。龟鱼大战难得一见,我和朋友赶忙用手机摄影。朋友手提铁链,龟鱼浮出水面。那只大龟嘴衔鱼尾,鼻孔喷出水来,喘气声沉闷而又粗重,看样子也累得够呛。朋友叹息道:“这老龟吃了秤砣铁了心,断不会松口的。”他无奈将它们放回水中。又过了半个时辰,乌龟已不见踪影,那条剩下半截身子的鱼儿,象只断线的风筝,在湖水里飘着。

湖内盛产鲈鱼、太阳鱼。清蒸鲈鱼美味至极,刺多的太阳鱼既可烧烤,也可熬成鱼湯。那鱼汤汁白鲜香,滋味不逊于故乡的鲫鱼豆腐汤。一次,有位微醺的朋友在饭桌上笑曰:“居有木屋、食有鲈鱼、行有舟车,夫复何求?〞

但凡来过小木屋的,都会喜欢上克莱顿湖和湖畔人家。一次,夫人及三个女友正在甲板上拍照,一位白人大叔驾船正巧路过,两边都热情地打着招呼。金凤,一个来自越南的华裔大妈,壮着胆儿,向大叔提出乘船湖上兜风的请求。大叔人也爽快,没有顾忌疫情要求的社交距离,笑呵呵搀扶着四个女人上船。他将船儿开到自家码头,让客人与女主人见面,聊一会儿家常,然后再送回原处。伴随着女人们的致谢声和金凤一连串的飞吻,大叔微笑着驾船儿远去。

与一般的cottage不同,克莱顿湖木屋,系老人们的第一居所,居留最短的已超过二十年,除了偶尔走亲访友、外出旅游,他们很少离开。他们与那些爱的小木屋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见证克莱顿湖的日月更替、四季变幻,也成为克莱顿湖不可或缺的风景。

夏季落日是克莱顿湖不容错过的美景。湖上夕阳别有一番情致。打过第二针莫德纳疫苗的次日,我和妻子再次来到小木屋。下午四点,妻子忙着清洁房间、准备晚餐,我挥着有些脹痛红肿的胳膊,独自向西划着小艇儿。

太阳西斜,湖水渐渐由青向黄缓缓过渡。青色在一点一点变淡,黄色也在一点一点往深里浓稠,而那深黄不停歇地浸染和吞没着那淡青。在落日西行的路上出现了火烧云。遇到厚云层时,夕阳象婴儿藏在母腹,给云朵镶上金边。此时天往往阴下来,湖水秒回青灰。

当落日穿出云层,湖水就沉浸在无边际的落日黄里,那白色鸟儿化成黃色的精灵在混沌的水天之间飞舞;耳畔隐约传来北岸的狼嚎;我将小艇儿停下来,默默向西眺望。

 西边天幕已呈紫金色,金色的夕阳有圈光晕,它投射在湖面的倒影明晃晃的;湖内暗红的波浪微微起伏,如沸腾的钢水,似乎要将我和小艇儿融化在湖内;有几条鱼跃出水面,如飞溅的钢花,又洋洋洒洒落在湖上。那西边湖岸的森林如黑灰色的城墙耸立着。

温情脉脉的夕阳,绽放柔和的光,它已靠近森林顶端,向我和小艇儿依依惜别。此刻,希冀有那么一双神奇的手,将那圆圆的落日稳稳托住,不使它继续坠落!我心头一热,眼里有了泪花。而泪雾里的落日如起了一层霜花,毛绒绒的,慢慢滑入森林的背面,彻底消失。一切朦朦胧胧的,由之前的亮光转入哑光。当我侧过头,发现附近码头上有一对老夫妻面向夕阳,执手而立,象一幅剪影。

那晚的月亮很圆,银色的月光无私地洒向湖面,泻进窗来。夜深人静,妻已熟睡,我躺在床上翻阅着手机。几个来过木屋的朋友在微信留言,相约重返克莱顿湖。他们最感兴趣的是秋赏红叶、隆冬冰钓。观赏红叶比较简单,冰钓就复杂得多,需要帐篷、电动冰钓钻等一系列装备,更需要团队合作。正在畅想之时,有微弱的郊狼叫声传来。对郊狼一无所知的我,脑海瞬间闪出一个疑问:冰天雪地的冬日,当我和朋友们身着厚实的滑雪服,头戴冬帽,脚蹬冬靴,趴在冰窟窿旁垂钓之时,南岸的郊狼是否会踏冰而来?

倦意渐渐上来,于是我关掉手机,拥着被子沉沉睡去。

2021.09于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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