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到北京,买的不如卖的精。老王懊恼自己机关算尽太聪明了。
星期天,王教授就想睡它个自来醒。可刚过7点,轰轰隆隆的枪炮声、呼喊声,将他从梦境中拽出来。儿子房间《魂斗罗》正打得热火朝天。他猛地起身想发火,一想到自己定的规矩:周末可以玩游戏,也就忍下了。
王太听到动静,走进卧室:“睡不着就起来吧。你儿子7点钟就干上了。人家合法!”老王悻悻地穿衣洗脸。
“刚刚买的油条、豆浆在客厅桌子上 ,边吃边看电视。郭达的小品。”王太说着,就把音量拧大了。
“啥节目?”老王问。
“没听见?换大米!”王太说。
“啥?像是卖大米。”
“你听听,郭达又喊了!”王太指着电视机。
就听得,卖大米、换大米同时响了起来。
两人一怔,看看电视,又齐刷刷向窗外看去。
三楼下,一个人正推着自行车,大喊:“卖大米!”
“新鲜黄河大米!北园贡品大米!”
老王激灵一下,脑子清醒了。黄河大米自明清时代就久负盛名,其中北园出产的稻米更被称为神品,素有“一家做饭,全庄飘香”的传说。此米历史上全部进贡,解放后一直统购统销。老王曾经参加过科研项目“大米等级自动鉴别”,有机会看到过这北园大米的本尊。他也常自诩为半个大米识别专家。
“此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下去看看!”老王说道。
“买大米吗?真正的北园大米,刚下来的。”那米贩油腻皮肤,三角眼。嘴角上稀疏的八字须,塌鼻子,人中偏斜。老王专业是模式识别,对相面也颇有研究。米贩的面相,让老王第一印象就认定是个奸商。
“我先看看成色,告诉你,我可是粮食鉴定专家哦。”老王有些气势凛然。
他伸手进入麻袋,抓捏了几下:“嗯,手感还可以。圆滑,小玻璃珠一样。”
又掏出一小把,细细观看。米粒晶莹圆润,油亮闪光。
“咋样?再闻闻!香不香?”小贩充满自信地说。
“嗯。可以吧。国标1、2级之间。”老王说。
“老师儿!妥妥的一级品啊!” 当地人尊称对方为老师儿。
“那还要进一步的检验。”
王太插嘴了:“说说价格吧。”
“5毛一斤。刚刚卖了三袋。每袋40来斤。这是最后一袋了。俺……”
“等等,就你这自行车驮4个大麻袋?” 老王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小贩指着车子:“看看!这车是加重大金鹿!大轴倒闸。驮300斤莫问题。两袋大米挂后轮两边,后座再压两袋。俺前面掏腿上车。三袋就在前面居民楼卖的,麻袋还在这里呢。”
“4毛5吧。我们包圆了。”王太说。
“可不行。别处还有2毛5的米呢。看好了,这是贡米。”
“那就4毛7吧。”
“唉,4毛8,不罗嗦了。早卖完早回家。”
价钱敲定。小贩让老王拿着大秤,自己扛着大米,跟着王太上了楼。
一进门,小贩四下瞅瞅,将麻袋放到客厅中间。
“老师儿,给口水喝行吧?”
王太递来一杯茶,他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一把嘴:“不解渴!给俺整一大杯行吧?”
“对不起,这茶叶都成了末子,不能喝了。”王太说话就将一包茶叶扔墙角的垃圾桶了。
“别扔!庄稼人能喝。送俺吧。俺喝自来水就行。”小贩说着就弯腰捡起茶叶包,揣进口袋。然后一屁股坐在麻袋旁,摘下帽子,扇起风来。
老王递给小贩一个小马扎:“你等一会儿,我做个涂蜡测量。”
米贩一人晾在客厅。
不一会儿,王太端来一大缸子凉开水,老王也端着一个冒热汽的杯子出来了:“老乡,不是不相信你,你那大米太油亮,我得测一下,有没有造假。”
老王取出几粒大米,放到热水中,轻轻摇晃半分钟。然后冲着窗子,观看水的表面。
“老师儿,看见啥啦?”小贩的眼睛充满疑惑。
“要是有油星漂出来,那就是表面涂蜡了。你的米很好!”老王脸上露出了笑容。
“还能涂蜡?俺算开眼了……他妈这不是坑人吗?”小贩愤愤地说。
“好,咱开秤吧!”老王说。
这是一杆二人抬大秤。大提绳中穿进一根棍子,米贩和老王一人扛一头。米贩左手扶秤杆头,右手操纵秤砣。同时要求王太抓住秤杆的尾巴,防止撅秤。
“大哥你盯着这秤砣的位置和刻度,看看准不准。嫂子你稳住秤杆屁股别乱翘。咱给你打的高高的。”
米贩先把秤砣拉到40斤的刻度上,然后喊一声:起!两个男人就把米袋抬了起来。两人用力不齐,秤杆尾巴一撅一撅乱跳,王太忙不迭地稳住它。
连着抬几次,总算稳住了。秤重开始了。老王的眼睛死死盯住秤砣拉线和刻度的交叠,不断地要求米贩调节拉线的角度,必须垂直于秤杆轴线。米贩要求王太看秤尾撅的高度是不是满意?两人都满意的时候,正好40斤半。米贩说:“算40斤,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两口子齐声回答。
折腾半天,麻袋终于落到地下。米贩擦了把头上的汗:“累煞俺了!”老王也喘着粗气。
王太急忙说;“我去拿钱。40斤每斤4毛8。19块2,对吧?”
“别慌!老乡,咱再测个东西,校准一下你的秤。”
老王顺手拿起窗台上的一座瓷器工艺品:“它是12斤半。”
一秤,一两不差!老王这才放了心:“好!我们马上付钱。”
“就19块吧。你那茶叶,俺也不能白拿。”米贩说。
“痛快人。好吧!”王太进里屋取钱了。
“大哥,你是专家。俺估摸你正担心这袋米内部有没有碎粒。去拿一个大盆来。”
老王一听,正中下怀。马上从浴室拖出一个大澡盆。米贩迫不及待地将一大袋子大米,呼啦一声倒进澡盆。
老王挽起袖子在大米间来回倒腾,仔细地检查有没有碎屑、霉点、怪味。直到满意地抬起头,竖起大拇指!
这时,米贩早已经将麻袋折叠好,夹在腋下,站在门口了。他咧开大嘴笑了。点着头,三角眼贼亮,看得老王心里直发毛。一晃眼,那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王太见老王有些失态,就唠叨开了:“你看人家多实在。东西好,给的秤高高的,那茶叶末子都算给了钱。你这个以貌取人的毛病得改改了。”
当晚,王太做了一顿贡米把子肉,一家人吃嗨了。老王一高兴还喝了点酒。
下周一上班,是教研室例会。老王禁不住和同事们炫耀了一番新鲜贡米和把子肉。刚刚说完,以为会得到大伙一贯的称颂。没想到冷场了,一位同事问道:“是不是最后让你倒到大盆里?”
“是啊,怎么啦?”
“上当了!小贩先分散你们注意力,在麻袋底部挂上一根细线。当秤重时,你们精力集中在秤杆上,看不到他踩住了这根绳子。秤完再让你倒大盆里,你就不可能短时间再秤一次了!”
老王沉思一下,猛然张大了嘴。
回家后,赶紧重新秤了一次,两口子傻眼了:整整少了10斤!这差别确实太大了。稍微一打眼,应该也能察觉。南京到北京,买的不如卖的精。老王懊恼自己机关算尽太聪明了。
稍后,王太的一句话,倒把老王说乐了:老王,说起来你这相面之术,还真是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