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

父亲走后,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不久由于抑郁精神出了问题。我在北京工作,唯一的妹妹在家乡小城也要上班,万般无奈我们把母亲送到小城最好的一家养老院。在养老院母亲经常缠着护理人员要给父亲打电话,说他还在外地工作。院长打电话跟我商量,建议由我冒充我父亲接电话,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第一通电话,护工拨通后传来了母亲的声音:“你不要担心家里,两个孩子都好好的,你自己注意休息,少喝酒……”我尽量模仿父亲的声音,因为很紧张,只能嗯嗯啊啊地回答。事后想来那通话像极了他们年轻时两地分居时的通话,仁慈的上帝在抹去她大部分记忆时,给她留下了一小段刻骨铭心!

后来母亲“得寸进尺”地提出想看看父亲,院长又打电话问我说能不能改成视频聊天,反正她的意识不太清楚,有一次把养老院的老头认作她的兄弟。我在网上买了父亲以前常穿戴的中山装和鸭舌帽,进入了角色。我已人过中年,加之长得像父亲,母亲竟然没有丝毫怀疑。但在视频通话时,她一会儿喊父亲的名字,一会儿喊我的名字,搞得我比她还恍惚。其实在她心灵深处这两人就是一个人,与她生命紧紧相连的那个人。

最有趣的莫过于有一次我回家乡去探望在养老院的母亲,当着我的面她突然提出要打电话给父亲。机灵的院长找个由头把我带到他的三楼办公室,比院长更机灵的护工对母亲谎称电话坏了,这次只能通话,不能视频。我拿着电话一边照例东一搭西一搭的跟母亲对话,一边向窗外的楼下望去,白发苍苍的母亲拿着电话像小孩似的,跟其他老人招手,示意她正在跟她的老头子通电话。挂完电话我匆忙下楼,母亲激动地地抓住我的手说: “我刚打电话给你爸,他今晚回家,给你们带好吃的!”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着母亲哭得像小时候一样。

去年冬天,母亲没有撑过去,在医院重症病房,她用回光返照的力气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她对电话那头几乎吼道:“死老头子,再不来看我,你就看不到我了!”她讲了好几年的胡话,这留给人间最后一句话却很对。第二天她就平静地走了,临走时手机还紧紧地攥在手里!从某种意义上说,母亲是幸福的,因为她至死都有老伴“伴着”!母亲走后,我时常想起小时候因为说谎被母亲抽打,那打在身上的痛早已遗忘。“娘啊,今晚您就狠狠的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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